面試官沒想到他如此窘迫,說:“簽訂合約,有一成預訂金。”
阮丹青極其認真地讀過合約,左看右看也沒有什麼問題,又在被催,于是手腕一轉,簽下合約。
提起筆。
心仍在咚咚跳。
莫名不安。
男人接過紙,再多打量兩眼他的臉,忍不住,帶有一絲嫉羨地說:“你隻是一時困頓,我要是你,一定抓牢這次機會。——年輕人,有風駛盡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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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上。
阮丹青看到自己雇主的名字:褚曼麗。
這不是個常見的姓氏。
阮丹青記性很好。
他記得這個名字,先前在留學群裡提起過。說,某名校今年入學一位千金大小姐,成績不好,錄取書靠家裡捐贈一棟樓獲得。
那她的生日一定會來許多社會名流!
阮丹青想,他或許能從中找到一個願意資助他的富豪。
他為之苦惱的學費,對那些人來說,大概隻是指縫裡漏下的一點餅幹屑而已。
上船前頭一晚。
阮丹青難眠,他起身,伏在溶溶一團光的桌案上寫:人隻因承擔責任才是自由的。這是生活的真谛。
這一刻,他與卡夫卡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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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海風拂面,濃黑夜色一寸寸侵蝕瑰豔夕陽。
龐大遊輪似一座鋼鐵堡壘,停靠在港岸,點起燈,像遍身挂滿珠寶璎珞,華貴不可言。
晚宴在18樓頭等艙一房間舉辦。
雖說阮丹青來之前已有決意,但他第一次身處這種場合,真的來了,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他想,或許他先适應一天。
和他想的不同。
晚宴并不是鮮花、燭光、鋼琴曲,相反,褚曼麗追逐潮流,請來DJ播放電子音樂,鏡面球折射霓光,碎鑽般灑下,四處吵吵嚷嚷。
阮丹青深吸一口氣。
可以。
他能應付!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
阮丹青其實酒量不好,醉意早上頭,但他硬撐。
又陪着跳了一支舞。
回沙發休息。
一個皮膚黝黑、尚算英俊的男人找上來,見到阮丹青,微微一怔,有些惱羞成怒地質問褚曼麗:“你不找我,就是為了這個小白臉?”
得。
這是又撞上槍口了。
大概,這就是那個被換掉的男模?
阮丹青深感頭疼地想。
對方口吻咄咄,逼問他的學曆、家境、職業。
阮丹青如實回答。
對方不信。
譏諷他。
“哦,我懂了,這幾分憂郁、落魄的假書生氣正是你用來吸引女人的法寶。”
唉。
看來什麼錢都不好賺。
阮丹青想。
他莞爾一笑,反诘:“那不請自來、死纏爛打是你的訣竅?”
對方氣結。
褚曼麗哈哈大笑。
這人又說:“你我無甚區别,都是搖尾乞食罷了。你以為你讀了兩天書,就比我價值昂貴?更何況,現在你的書也讀不下去,你還有什麼價值?”
“切莫這樣自甘輕賤。人生來就有價值。”阮丹青攤開雙手,“再不濟,我們還有一副心肝脾肺腎,可以捐贈出去,拯救生命。”
忽地,不遠處陽台的窗大開。
一股涼浸浸的夜風灌進,澆在阮丹青身上。
身邊的笑聲驟然停止。
阮丹青看見身邊這位一晚上無法無天的大小姐吓得站起身,嗫聲說:“舅舅。”
猛然一驚。
阮丹青望了過去。
檐廊的頂燈徑直淌下來似的,映在男人頭頂,幽冷如冰棱,沿着頭頸肩膀一弋而下,在鋪陳的夜色中,勾描出一個模糊的身型,偉岸而高大。
男人的輪廓深峻,極具成熟魅力。
阮丹青第一眼就被黏住視線。
他自己漂亮,也愛看漂亮的男男女女,有時會情不自禁。
男人一言不發地将室内一覽無餘地掃掠一遍。
衆人逐次噤聲。
最後,目光一轉,極淺極淡地落在阮丹青的臉上。
刹那間。
阮丹青臉嘩得燒起來。
同時。
歌舞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