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翊好像陳喬村口那條大黃，動不動發神經追着自己尾巴咬。

陳喬和他相處日久，早就摸清楚他這副脾性，懶得去思考這位陛下奇特的腦回路，畢竟思考了容易把自己也繞進去。

單從這點上看，他和福祿倒算是天生的主仆。

她随口敷衍道：“對對對。”

随後有些忐忑地望向赫連翊，這人還懶洋洋躺在床上不肯起身，長發瀑布般散在明黃色的綢緞上。

眼看着他又要閉眼睡過去，陳喬趕緊喊道：“陛下。”

赫連翊眼睛死活不肯睜開，他從鼻子裡哼哼幾聲：“有事啟奏無事退朝。”一副朕很困有事沒事都别打攪朕安寝的樣子。

陳喬咬咬牙，在心中細細思量，她要說的，應當也是件挺重要的事情？還是把赫連翊叫起來罷。

她上手拍赫連翊：“陛下，醒醒，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陳喬力氣很大，痛得赫連翊嗷嗷叫，他霎時間清醒過來，起身倚在床上，沒好氣道：“要說什麼，說吧。”

陳喬抿唇，有些欲言又止，她自個覺得這請求是有些冒昧了，赫連翊這些天對她可謂是傾囊相授，把她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政事通通一股腦灌給她，還親力親為教她讀書寫字，雖然毒舌了些，但也從未嫌棄過陳喬。

她現在提出要接手掖庭，會不會讓赫連翊覺得她難堪大用？

可她的表情落在赫連翊眼裡卻完全不是這麼個事情，陳喬把嘴唇咬得微微泛白，赫連翊心頭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說什麼便說就是，他難道會吃了她？兩人如今同處這般境地，陳喬要星星他也得去給她摘，要月亮赫連翊也隻能去井裡給她撈。

他很不高興，長長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

陳喬斜眼觑見他表情不對，但她已經不像剛剛交換身體時一樣怕他，知道這位陛下還是很好說話的——雖然僅限于順着毛撸的時候。

她壯着膽子道，小心翼翼道：“陛下，我能暫管掖庭的事情嗎，您一下子把前朝的事情全交給我...”她越說聲音越小：“我弄不過來。”

赫連翊幾乎要被他氣笑了：折騰了半天，就為了這點小事？就算陳喬不主動提，他也早有此打算——浪成于微瀾之間，把掖庭交到她手上好好曆練一番，未來她才能更好接手政事。自己也才能放心大膽下場和西蒙黨鬥，鬥得天昏地暗也好，血流成河也罷，隻要陳喬還坐在那個位置上，他笃定自己會赢。

他正打算着呢，陳喬自己卻提了起來，還有，這小妮子颠倒黑白的本事見長，他何時曾把前朝的事情全交給了她？

陳喬這廂攪弄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赫連翊臉色風雲變化，她還想開口，赫連翊有心要狂風暴雨般訓斥她一通，看見她的神色，蓦得心軟下來。

他想，陳喬也沒犯什麼錯，隻是不那麼相信他，赫連翊擡頭對上陳喬的視線，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一下轉過了頭，她愈發清瘦了，原先量身定做的常服如今松松垮垮在身上晃蕩，福祿說她衣不解帶照顧了自己四天，瘦了整整一大圈，赫連翊在被子下的手悄悄攥成拳又松開：罷了，他不動聲色地想，以後有的是機會讓她相信他。

他困意全無，利索地翻身下了床：“當然可以，我本來也有此意。”

陳喬驚喜地站起身來。

“掖庭是你熟悉的地方，陳喬，我期待你大展身手。”

赫連翊看着陳喬，他如今比陳喬低許多，隻能用上目線看着她，眸中湧動奇異神色，看得陳喬渾身不自在。

她雖然不自在，但還是恭敬地抱拳行禮：“謝陛下。”

陳喬的禮儀是學得越來越好了，舉手投足間一股自然的風流倜傥，雖然還有些生澀，但已經能夠堪堪以假亂真了。

不知道從哪裡學的，他赫連翊可從來沒教過陳喬禮儀，還是男子的禮儀，赫連翊心中有些淡淡的不爽。

陳喬看他望着她出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甩甩手：“我看着《儀禮》學的向，”她略微有些羞澀之意：“很奇怪嗎？”

赫連翊方才回過神來：原來是跟書學的，他暗暗松了一口氣，道：“不奇怪，挺好的。”

又再度蹲下來在多寶閣上翻找些什麼東西，陳喬看他埋頭找了許久，灰塵在陽光下纖毫畢現，不禁問：“陛下在找什麼？要我幫忙嗎？”

赫連翊長籲口氣，全然沒發覺鼻子上已經帶上一抹灰，瞧着頗有些滑稽：“不必。”

他有些吃力地舉起一個巨大的金絲楠木匣子，摸索着不知在哪處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