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祿彎下腰一步步挪過去,陳喬心道他老是這麼走路不難受嗎,遂大力在他後背上拍了一記:“把背挺直!”
福祿被這一巴掌拍得眼冒金星,差點靈魂出竅。雖然知道她并不算是真正的皇帝,但陛下耳聽面命“見陳喬如見朕”還是在他耳邊餘音繞梁,吩咐的事又不能不與她彙報,福祿沉沉歎一口氣,一想到這個不着調的宮女很可能要成為這個王朝的新主人,他内心一股憂愁之氣不知往何處去。
老太監不語,隻是從袖口掏出一物:“陛下,這是繡坊送來的,說是您要的東西。”
就見陳喬一拍腦袋:“哎呦,我...朕都忘記了還有這一出!”
她小心翼翼把那潔白的一條布帛捧在手心道:“做得比朕想象得好多了!”
福祿顧不上給陳喬提一提關于禮儀方面的意見,隻忙着湊上前,看一看那奇異的布帛。
那潔白的布條子在燭光下發着泠泠的光,顯然是上好的布料做成,約占陳喬手掌的三分之二,越到後面越寬。
福祿從未看見過形狀如此的布條,他跟在赫連翊身邊,也算是見多識廣,一時間摸不着頭腦,問:“陛下,這是做什麼的?”
陳喬正愛不釋手,她随手斟了一點茶水,很快就被吸收了下去,有了這個東西興許以後她自己,赫連翊,還有後宮中的女人們都能在晚上少起夜卻不弄髒床鋪了。
陳喬聽見福祿的發問,答道:“這是月事帶啊,你沒見過嗎?”
怎麼這些深宮中的人見了這等常見之物都一驚一乍的,赫連翊也好,福祿也好,都是這樣。
福祿宛如炸毛的貓,駭道:“陛下...您千金之軀,怎麼能随意脫口而出此等污垢之物?”
陳喬奇怪道:“這有什麼?”她雙手比出一個圓,然後在中間畫了一條分界線:“天底下有一般人都用月事帶,這有什麼值得避諱的嗎?”
她纖長的手指遙遙指向後宮的方向:“況且,後宮女子遠遠多于男子,她們當中絕大多數,每個月都要用到這種東西。”
陳喬攤開手,滿不在乎地說:“我不僅要提月事帶,我還要盡可能在後宮中把它作為一種必用品進行發放”,她眼睛發亮:“乃至于天下,沒準我也可以實現,有一天,每一位女子都能拿到免費的這個。”她挑了挑手中的月事帶。
福祿沉默了。
陳喬沒忘記自己的身份,沖他眨眨眼,語氣輕快調皮:“還有,‘陳喬’也能好受一點是不是。”
福祿當然知道,這個“陳喬”指的是赫連翊,他心一軟,還想硬邦邦說些什麼不好聽的話來打擊這位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宮女,卻被陳喬笑嘻嘻打斷:“對了”,她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陳宮正’去哪裡了?”
…
赫連翊此刻很不好受,十分不好受。
顧啟南帶着他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圈,赫連翊眼睛被侍女蒙着,隻能憑借腳步的幾番輾轉,判斷出,他們應該是上了二樓的某間包廂。
眼前的手終于放下,赫連翊不适地揉了揉眼——蓦然間湧入的燈火輝煌刺激得他湧出點眼淚,打了個轉又隐沒在眼眶中。
原來這二樓竟然還别有洞天,眼前是一片巨大的開闊空間,夜明珠豪奢地堆成一座小山,映照得耀眼如白晝,舞姬的細腰盈盈一握,舞姿欲拒還迎,一堆賓客笑得東倒西歪,各自懷中抱着溫香暖玉,杯中盛着千金的美酒,佳肴不過伸上一筷子就流水般撤下去。
赫連翊的後槽牙咬緊了,無端生出憤怒之色,這群賓客各個都是眼熟的人物,幾乎全是四品以上的大員,絕對算得上“楚黨”,乃至朝廷的中流砥柱,居然縱情聲色如此,昏庸到無可挽救的地步。
顧啟南彬彬有禮地沖他打了個手勢:“陳弟,請。”語調纏綿悱恻,如同殿中的絲竹。
赫連翊沖他露出一個虛與委蛇的微笑,一掀袍子坐了下來。
顧啟南坐在上首左擁右抱,赫連翊坐在他右側,這位素有清正廉潔之名的大理寺卿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他左邊的侍女撷着一顆青翠欲滴的葡萄嬌滴滴道:“官人,吃一顆罷。”
說完,竟是直接用嘴叼着葡萄向顧啟南迎過去。
顧啟南暧昧地笑笑:“萍兒真乖,”他用牙齒接住了那顆葡萄,兩人唇齒相接,順手拍拍那位侍女的腰,指着赫連翊道:“去那位大人身邊,今天你就伺候好那位就行。”
萍兒從善如流,故技重施,又叼着葡萄去喂赫連翊。
赫連翊沒來由感覺一陣反胃,他推開了萍兒,正襟危坐,演出為難道:“大人,這不好吧。”
顧啟南一陣大笑:“陳弟可是嫌棄這個侍女不幹淨?放心,顧兄這裡有的是。”
他又拍拍右邊的侍女,那侍女怯怯地向前跪坐在赫連翊身前:“這丫頭可是新鮮的,還沒人近過身,陳老弟,就當給我個面子,嗯?”
他前傾向赫連翊,原本混濁的目光射出一道精光來。
于此同時,堂上一瞬間居然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盯着赫連翊,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
赫連翊心中“咯噔”一下,往下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