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冰凍三尺,窗内春意融融。
外頭小太監們忙得團團轉,福祿的唬聲和着簌簌雪聲,遠遠傳來:“還不快些!”
屋檐下大紅燈籠影影綽綽,陳喬偷得浮生半日閑,頭啄米般一點一點,幾乎快要睡過去,養心殿裡靜悄悄的,碎光浮動,赫連翊又不見蹤影。
桌上攤着好幾張灑金紅紙——春節就要到了,按舊例來說,皇帝要寫一百個福,分發後宮,以示君恩浩蕩。
陳喬自告奮勇,攬下了這樁差事,正好她也想檢驗檢驗字練得如何。
偏偏這撇太短,那捺太長,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她長籲短歎,終究是棋差一招。
墨畫踮着腳尖窸窸窣窣走進來,像隻小貓兒,她被陳喬要過來照顧赫連翊,之後就順其自然呆在了養心殿,平日裡幫陳喬跑跑腿,處理掖庭的事,畢竟陳喬不好親自出面,正需要這樣一個得力的助手。
墨畫附在陳喬耳邊謹慎道:“陛下,安妃娘娘來了。”
安妃?
陳喬眼睛轉了一圈,遺憾地未能在腦海中想起關于這位娘娘的隻言片語。
但她好歹還在盡心盡力扮演皇帝這個角色,自然不能叫人瞧出什麼纰漏,陳喬清咳一聲:“咳,她來做什麼?”
又道:“那把她叫過來吧。”
不消片刻,一雙華貴的繡鞋盈盈踏進了養心殿的門檻。
陳喬低着頭還在真心實意與該死的紙墨鬥争,突然間聞到一股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這股香氣混合着女子身上特有的淡淡暖香,勾引得她不自覺擡起了頭。
“皇上——”,塗着丹蔻的纖長手指利利索索從食盒中拿出一盅銀耳羹,已經熬得濃稠而顫顫巍巍,頂上撒着碎碎的釀桂花;又一盤點心,做成各色繁複花樣,精緻絕倫。
這兩樣小食被輕輕推到陳喬面前,眼前人隻露出一截白得驚心動魄的後頸,發絲混着桂花香遮蔽了美人的臉,無端想讓人親手拂開讨厭的發絲一探究竟。
陳喬看呆了。
那美人才終于擡起頭來,微福一福身,聲音如黃鹂般宛轉動聽:“臣妾見過陛下,妾做了些點心,陛下忙于政事,可也得顧着身子,用這茯苓最是養胃,陛下嘗一嘗。”
明明是很樸素的話語,偏生如同潺潺春水,不知怎地就讓人心生熨帖。
安妃靜靜的站着,隻朝陳喬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微笑。
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怎麼能有人長成這樣?
以陳喬貧瘠的語言,找不出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這種驚世駭俗的美。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赫連翊後宮裡竟還有這樣的絕色?!
陳喬些怯怯地站起來,不為什麼,單單隻是美人站着她不好意思坐着,她拘謹極了,恨不得說話都小心翼翼,生怕呼出的人氣把紙片一樣的美人兒吹走。
安妃似乎很習慣于這樣炙熱而驚豔的目光,隻是無動于衷地等待她回過神來。
陳喬有些尴尬,安妃柔和地笑了笑,說:“陛下快用吧,一會冷了對脾胃不佳。”’
陳喬自然是舍不得拂了美人的面子,更兼具美食在側,大快朵頤起來。
她一口氣囫囵吞棗風卷殘雲般全數吃了,肚子吃得隐隐有些漲滞,不得不感慨道:真是秀色可餐,美人在旁,連飯都能多吃幾碗。
也虧得赫連翊那厮能把持住。
她沖着安妃笑:“坐,别站着,怪拘謹的。”
安妃眼中極快劃過一絲狐疑,但被她掩飾得很好,隻是驚鴻般劃過,随即轉為一個笑容,儀态萬方地坐下。
她很自然地湊過來,柔荑力道适中地按上陳喬頭上的穴位,地龍燒得正旺,熱得人身上薄薄出一身汗,陳喬嗅着安妃身上的溫軟甜香,幾乎快要沉醉在這美人的溫柔鄉中,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她昏昏欲睡地想道。
好在安妃适時開口了,否則陳喬真的要睡過去了:“陛下,臣妾聽說您要開辦内學堂?”
陳喬猛然間一驚,立刻清醒起來,安妃隻覺皇帝眼神如鷹隼般一掃,驟然冷淡了下去:“是。”
意思很明确了——和你有什麼關系?
她的心猛然沉了沉,面上仍強撐着笑容,心中那個猜想也由明晰轉而模糊起來:“歆蓉問了不當問的,還請表哥原諒歆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