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馬上給幾位客官準備,稍後就上。”小二轉身就往内廚奔去。
“我說當家的,”季陵手撐下颔,眯着眼斜瞄着崔洝辰說,“你瞧瞧我們幾個大男人的,誰長了張吃素的臉?”
“我還當流月居是個什麼牌面地兒,看來也不過乏善可陳的尋常小酒館,出的也不過是些俗不可耐的吃食,”佟盛吊着臉,冷言道,“季兄如此身嬌體貴,大可考慮......”
嗬,果真私底下摸查過,想半道上撂挑子哪有那麼輕巧,季陵挑眉道:“那我倒要嘗嘗尋常王爺家都用些什麼口味。”
“好歹還有雞絲。”陳餘銘插嘴打圓場。
佟盛為崔洝辰斟了茶,看着主君不緊不慢的緩緩抿茶入口,等到主君放下茶盞,他才眼皮都不翻的回道:“那請自便。”
就這四個字把事實死死的釘在他的面前:拿銀子的說的算!
季陵懶懶收回眼神順手給陳餘銘面前的茶水倒了換了杯清水。
陳餘銘還紅着眼,他半起身勉強接過啜了兩口,又趴了下去。
崔洝辰往那杯清水瞥了一眼,又垂了眼皮。
半日颠簸,加上暮色漸濃,幾人飯後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床榻闆硬,讓崔洝辰左右輾轉反側,幾翻折騰後,腦袋裡卻是那杯清水,誰人都知茶水刮油對于嘔吐之人不宜,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時時記得。
崔洝辰想得腦門發脹,剛翻完身,就聽得窗外幾聲貓叫,眼睛裡又浮起那張臉:一雙圓潤的杏眼上面卻是一副近挑舒展的眉,搭配起來不但不突兀還有别緻的清朗,他的眼角有些開,眼尾帶着點翹,瞧人時憑空多了點粘人的味道。
那副模樣竟然怎麼也揮之不去,他煩躁的起身推開窗戶,望着墨黑的夜裹着薄露的新鮮的氣息撞進了喉管,一絲清甜甘洌沁入胸腔,春風釀着香,他覺得心緒平靜了些許後,輕手關上窗,再次入榻而眠。
而隔間的季陵僅僅在“吱呀”的窗戶聲中平緩的翻了個身。
春日清晨,很早店内木梯就‘瞪—蹬—蹬---’的響個沒完,房門關不住樓下撩撩升起的早飯香氣。
佟盛不知何時已經候在主子的門口,等候差遣。
接下來就是陳餘銘,走出房門時瞧上去精神恢複了不少,見到佟盛猛然想起昨日自己狼狽的樣子,瞬間尴尬不已,躬着身子想假裝沒有見到人,但是如此又很沒禮數。半晌,他垂着頭對着佟盛拱手打招呼:“佟侍衛,早。”
“小公子,早。” 佟盛完全公事公辦的回禮。
季陵一手開門,一手揉眼的走了出來,瞄見陳餘銘,便上前拉着人往樓下竄,路過佟盛身側,他拍了對方兩下肩膀,以示打招呼。
崔洝辰溫雅得體的開了門,佟盛拱手躬身道:“主君,早飯已經備好。”
“按昨日的腳程,怕是會耽擱事,今日看一下,若衙内身子不濟,須得分頭行事。”畢竟陳餘銘身邊有個季陵,沒必要陪着他們耗這個時間。
沒想到的是,瞧起來文弱被看扁的書生,身體裡卻住了個倔強的小人,佟盛把話一傳達完,陳餘銘完全不能忍受這滿滿的歧視,他仗着饕足精神也養好,打算今日死磕也要把自個弄順了。
季陵瞄向陳餘銘眼神,意味分明:你敢留下來試試?
陳餘銘打了個冷顫,馬上保證:“今日大家正常趕路,我定不拖累大家。”
季陵收回眼,心裡冷哼:把财神爺放跑了,你我打算喝西北風麼?
有了前日的經驗,加上跟自個較的勁,陳餘銘有了破天荒的進步,他單獨一騎,也不再頻繁停馬嘔吐,明顯的節省了不少時間。
季陵用餘光瞥了他兩眼後便抓起缰繩,加快了步伐。
并排于崔洝辰,季陵漫不經心的問:“安平王貴為一國叔父攝政王,權傾朝野,你要什麼沒有?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蹚這渾水?”
嗤,崔洝辰先是一笑,然後說,“諸公又不是紙糊的豈容我父獨斷專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是做夢!伴君如伴虎,誰都怕被揪小辮子。”
“不扯小辮子别人就揪不住了?”季陵扯着嘴角,回敬一笑,“樹大招風,我不是不懂,但欲加之罪也見怪不怪。”
季陵見小吏大貪大腐已是家常便飯,誰家填房頭上的钗用了多少銀子,也知道誰家分房扯淡把私房錢揣在哪條褲兜裡,構陷栽贓更是當樂呵來聽,高堂有沒有風雨,那些當官的都不理,又關他屁事。
“朝綱法度又不是擺設,豈有胡來一說?”崔洝辰蹙眉側目。
那黑眼圈大得,跟炭似的,莫非...白天人模人樣晚上偷雞摸狗?
季陵忍笑道:“真若如此,這不就是刑部的差事,您走這一趟不是啪啪打自個兒的臉?”
幸虧佟盛被喚去照顧陳餘銘,否則大逆之言分分鐘掀了他的腦袋。
崔洝辰像是好脾氣不計較,頂多隻是微微搖了下頭說:“法不阿貴,繩不繞曲。既然是制度那便是約束,制度要完備,與你與我都逃不了幹系。走這一趟,不算正經辦差,我是子而非臣,盡本分罷了。”
那般正氣凜然,坦坦蕩蕩,但季陵自己墨水不多就覺得他在唱高調,裝死了好不好?
話不投機半句多,季陵一甩馬鞭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