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營部東南角分開,倆人往西,崔洝辰往東。分别時,崔洝辰将朱九跟随季陵他們一道走。
崔煜然搖晃在後背的淺桃色巾腳繡着銀邊,一身濃櫻色的錦衣外袍,青玉墜子,甩着手走在季陵的身側,石牆夾裹的營道就剩營兵和他倆的腳步聲。
行到深處,火藥味就越濃,營兵說:“營總,這邊便是火器房,一日會安排五撥巡房,三日行一次盤點對核。”
崔煜然點了下他那顆傲嬌的頭顱,鼻子‘嗯’的應了聲。
季陵無時無刻不在壓抑自個手癢的感覺。
講的是房,卻是全司最大的一方連院,營兵領着人繞了好一段才到了牌房,二十來個漢子鬧鬧嚷嚷的擱牌領牌登簽,輪職交接。
見到營兵帶着倆人往這邊走,那幫人斜瞄了一眼又自顧自喧鬧去了。
“夥計們,這二位是……”營兵湊近喊說。
“甭介紹了,新營總和營務呗,省得了……”其中個子特别魁梧的大漢頭也不回的敷衍應着。
“你!叫什麼?”崔煜然擡着下巴,朝着那人點點,高聲喝道,“報上名來。”
“怎地?”那人将手上的銅牌往案上‘哐铛’一丢,轉過身子,晃上前來,擡頭說,“拿身份壓人?本大爺不吃這套!來三衙門賣命的就沒有幾個拖家帶口,做不來面上功夫。咱就莽夫一個,賤命一條無牽無挂,隻服有本事的。哼,黃口小兒,使喚誰呢?”
季陵聽陶嶽講過,軍馬司跟步軍司收的都是戰場上骁勇善戰又背無依靠的猛士,是些不顧高低貴賤豁出命就幹的鐵血漢子就因野性難馴,放不到禦前去。
這樣的漢子要是遇上信服之主,即便為其肝腦塗地也絕無二心。
季陵悄無聲息的摸了摸右手的腕子,默默的後移了兩步,他從不逞匹夫之勇,理得清自個幾斤幾兩。
身邊的這位中翊郎明顯與他背道而馳,崔煜然大步往前一邁,說:“你服什麼本事?道個路子,本營總給你洗洗眼!”
朱九要勸,叫崔煜然給揮開了,甚至還惡狠狠警告别往前湊。
“喲,這口氣!”壯漢一通仰天狂笑,硬是抖了半晌才勉強止住說,“成!立口那兩石重的門戟,瞅着沒?那是班房平日丢着耍的,也不用怎麼地,畢竟是王孫貴胄傷着扯着了也不中看,提起來繞着院一圈算你能耐。”
“憨豹!你怎麼敢?這是重罪,要掉腦袋的事,往日糊塗也就窩裡鬧,今日如此沒有分寸......”領路的營兵趕緊上去拉着人說。
崔煜然手一揮說:“ 趁眼下還沒挂職,有個什麼我擔了!今日我就非得耍過瘾!”他轉身邊走邊撸袖子。
壯漢趁他走動的時機與旁邊臉上劃了十字疤的漢子說:“領兄弟們走遠些,就算讓旁人撞見盡推我身上就是。”
“哎,你呀!讓你忍,講了數回都不聽!遲早惹出禍事來。”刀疤一臉事鬧大的表情走開了。
那把門戟單獨靠在拐角牆根處,一丈二都頂過了院門,壓着地下的硬土生生起了凹陷。
崔煜然握着戟把提了提,回頭沖着季陵擠擠眼,季陵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抱臂找了個牆頭靠着看熱鬧。
崔煜然的手過于白皙,使上勁,立即青筋暴起,沖破了表象。
戟一離地就在他手心手背讓刀在上面來回打着轉,過背換手,空氣中‘呼呼’作響,劈、紮、斬虎虎生威,剛勁勇猛,着實精彩,看得季陵瞪大了雙眼。
“是許家的耍勢!這小子有兩下子!”人群中有人說。
幾翻殺敵動作後,崔煜然輕松負戟收身,目視衆人,傲嬌得不可一世。
“那什麼,蠻力誰沒有,換去後圍校場,使隻琺弩看看準頭敢麼?”憨豹石化半晌後吞了口唾沫回神為自個挽尊。
崔煜然将戟一擱,嚷說:“帶路。”
季陵随人流一道慢悠悠的挪步,崔煜然幾步跟了上來,湊他身側問說:“瞧傻眼了沒?這都是小意思,全是我跟在我哥後面耍剩下的。軍馬司的琺弩太沉,弓弩院一直在想法子精造改動。我父親手裡有二隻舶來貨,一隻給了三哥,一隻在二哥那,二哥平日裡都不喜帶在身旁,我就偷偷拿出來耍。每回都得躲去老遠的地方,可恨搭弩的箭也不尋常,少了後就總讓二哥逮着。”
“後邊不好意思講?”季陵用眼角瞅他,“沒少挨揍吧?耍戟厲害的那個是你哪個哥?”
崔煜然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尬笑說:“反正多回就習慣了。三哥幾乎都在邊營裡,他是武将,這種武器與他就跟市井耍什似的。我講的那是我四哥!我就服我四哥,文韬武略就沒見到赢過他的。今日是我入軍馬司才這般待遇,要換我四哥,這幫人早就點頭哈腰五體投地的站那迎人了。”
衆人輕車熟路的各自牽繩上馬,季陵也在木樁上解下缰繩随意牽上一匹漫不經心的說:“他耍個戟就能讓人五體投地了?”
“四哥跟許指揮使熟得不得了,雖然我也很熟啊,但是不一樣,他晨起去禦史台見程大人,午時會來三衙後圍校場舞刀弄槍,跑馬射箭。這幫子人與他打過不少照面,也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虧,”崔煜然已經上了馬,憤憤道,“老早之前我陪着去過兩回,站他跟前就手軟,是讓人比人氣死人給鬧的,索性我就在自家地界攪攪,所以隻要有四哥威震八方的地方就肯定看不到我的影子,不過我那是真聰明,許指揮使教的我随随便便就會……哎,你捂耳朵幹嘛!大膽!你給我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