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一屋子人在膳堂用飯沒見到崔洝辰,守侍的婢女來報:四郎君早半個時辰就出門了。
這一夜季陵睡得不錯,趕了個大早醒來拎着木桶去小廚房要了熱水回院子倒在六腳架上的銅盆裡,用木勺舀水洗發。
朱九送食盒來時,他正拿帕子搓着頭頂,隔着些距離悶聲與人打招呼:“就快好了,咱兄弟一道用飯,省得來來回回。”
“不了,夥夫已經備好擱在竈頭上,”朱兄轉身出來說,“我是璄州人吃不慣邺京早食的豆水甜馍,恰好一個夥夫是同鄉,做的吃食才對口味。”
季陵偏頭搓着發尾看着人說:“成吧,聽聞璄州人吃得鹹,想來我也能入幾口,甜食起膩,就你家主君好那類。”
朱兄總覺着這話哪裡不對勁,咂摸了下就卡在‘你家’這個位置上,他在心底偷偷換成‘咱家’試了試,妥帖多了,真是稀奇,你都跟四郎君身上的錢袋子一樣分不開了還能睜着眼睛說‘我們不熟’。
“人長嘴除了吃還要用來說,”崔洝辰自外踱進來,手裡拎着一提油紙包,先對朱九颔首說,“老九,把食盒撤了領着甫威一道去用飯,今日就不要在跟前當值,一會甫威會跟你說做什麼。”
朱九躬身應下,拿了食盒就跟門口的甫威先退了去。
正在栉發的季陵停下手,将烏發往後一撥睨着人散漫的說:“人除了長嘴還長了倆眼珠子,不過沒心肺的人長啥都白搭,咋地?飯也不給吃了這是?”
“沒心肺的人,趁着雞沒叫跑了趟長甯街,倆白搭的眼珠子硬是瞅緊人家第一鍋油餅,中看不中用的腦子又指使怎麼還沒廢掉的手,伸到人家的簍子裡,從一群大娘大爺眼皮子底下摁住了某位爺的心頭好,”崔洝辰走進他,把油紙包在他面前晃了晃,香味讓人垂涎三尺,勾着嘴角說,“如意了麼?再鬥上個回合,這些就得祭混球的五髒廟,那就......”
季陵沒等他把話說完,兇狠地奪了油紙包就往屋子裡走。
食畢,季陵抱着笠盔先行一步,崔洝辰淨了手取了官袍到裡間穿戴。
崔洝辰是上了朝才知道昨晚自個在忙,陳振德也沒閑着。
刑部小官拿着文冊去禦史台找董襄,他本就頭痛徐顯州的糾纏加上這些雜務就更是心煩,急躁的想打發人走,但小官不依不饒的苦着臉說:“陳大人那份都整理好了,眼下沒禦史批複,事就隻能堆着。奎大人回來問責,另說要是糾問董禦史忽職,這豈不是多出來的麻煩麼?”
大獄又腥又潮,董襄打心底不喜踏足,無奈公事推脫不掉,該去還得去。
天熱,他貪涼甯願用完晚膳再去刑獄加個工時,這倒是跟陳振德對上了點。
陳振德比他早到一些,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在杜簡耳邊猛吹風,原本就對董襄積怨在懷的杜簡,見到人就帶着董家族譜開罵。
燥郁爆棚的董禦史氣得恨不能将人就地五馬分屍。
因此在刑部侍郎陳遞杜簡私販官鹽佐證時,董襄想都沒想隻管把人往死裡拉踩。
這回誰都沒有異議,杜簡在頃刻間就被下旨處斬。
杜簡壓根沒想到陳振德倒戈了!他那膨脹的膽子要不是有陳振德撐着,哪裡能料到現在?他想見陳振德,讓陳振德推了,又想找奎隆,可奎隆根本沒有空,就算有空也不會見他,巴不得早點送他上路。
臨到頭,董襄前去法場布控,陳振德還是得去刑獄提人。
“你怎麼不給皇上說我有内情奏禀?”杜簡抓着皇旨,他雙目噴張,企圖沖向陳振德被獄卒架在原地嘶吼,“沒有質子尉太嫔會認嗎?!這般大的醜聞皇家能忍?你們想幹嘛?幫着藏污納垢?我要将功折罪!我要見皇上!你們這幫該死的奸佞國賊!”
“給我堵了他的嘴!”陳振德蹲身在他耳邊低聲說,“周文升的兒子死了,你已經沒有用了。虧杜大人在胭脂水粉裡打滾多年,後宮女子的話也能盡信?這就是你在赀州坐井觀天的下場,以為捏住了人家短處?錯了啊,你隻是他們的一棵搖錢樹。對于有些人來說,你死了比你活着更有用。安心上路吧杜大人,你的屍首還能為你造得孽挽回點陰德已是将功折罪了。”
沉浸在自以為是裡的杜簡如夢方醒,更加惱怒左右晃動臂膀瘋狂掙脫,但他隻能發出‘嗚~嗚~’聲。
陳振德起身,拍了拍手說:“給大人換身幹淨衣裳,午食加幾道菜,一會好上路。”
刑部同時發出杜家的處置的谕告,斬的斬,放的放。
散朝後,崔洝辰下了台階沒有跟程恩兆去崴閣,轉腳随崔展青去了禮部。
“架子上有盒器局,你要的都在裡邊,”崔展青一進辦事房就指向翅木多寶架說,“遷部時父親為着這邊接待送了套過來,我原先有一套還使着,那個就擱置了,你先拿去看稱不稱心意,往後可以再換。”
崔洝辰将器局拎下來打開一看,都是嶄新的峈山瓷具器皿,他笑出聲來:“真想早些立個門戶,與他共享兄長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