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着杜簡屍身的木闆車出了彙成門就換置到了馬車内，已經快馬加鞭往赀州趕了一日。

奎隆領着刑部辦差的部屬将六日的腳程壓至四日，在距邺京影子還有一日時，他吐了口氣轉頭下令衆人在鎮集的茶攤暫時歇息，解個渴。

大夥把刀卸在竹棚下的四方桌上，抹完汗後端着茶碗就往嘴裡灌，還沒吃進兩口就被飛奔的馬蹄濺起的沙煙撲了一臉。

“他娘的，趕着送死呐，這是！”幾個部從啐了口，丢了碗，提上刀就要去攔。

“沒那個閑工夫掰扯，”奎隆也擱了碗，起身時順手拍掉袍子上的沙土，說，“回家了，你們飲個夠。”

話音剛落，又被一閃現的黑騎再撲了一臉。

奎隆也偏頭啐了口嘴裡的沙，但他是文人罵不出太髒的，狠了聲：“莽夫粗鄙！”

黑騎上帶鬥笠的佟盛越過他們，還得空回瞅了一眼。

崔洝辰一大清早要出門上朝，在院内輕聲吩咐朱九給人備水，再去許謬那頭給人告個假，緣由是身體不适。立在一旁的甫威待朱九領命後報禀：“主君，太後讓魏嫔攜子去宮祠給先帝爺閉門抄經焚香，還有，李都都今日已回到禦前當值。”

灼陽未升，正是一日中精神最充足的時候，主君今日更盛，肉眼可見的紅光滿面。

“嗯，去找下胡太醫，就說晚些我在崴閣候着他，”崔洝辰一邊整理領口一邊說：“讓小廚房弄些酥卷送來，豆水不要過甜，今早我就不在這用飯，午時是會到的。對了，一會你回府找中郎将要盒化瘀膏來，記着私底下要，别聲張。”

半點都看不出主君哪裡傷着了，甫威不敢多舌，連忙應下。

崔展青抱着笏闆在堂外的轉角廊下站了小半個時辰，才見着他的四弟神清氣爽的抱笏走過來，他招了招手，待人近身後說：“父親還擔心許指揮使的床榻太硬怕你硌得慌，我看你是一宿好睡過一宿，比在府裡更養神些。”

地塔裡的燈還很亮眼，石階下群臣已經三三兩兩彙集，各自為群在交頭接耳，陳振德也穿梭在其中。

崔洝辰環視了一圈後，笑着說：“沒有的事，還沒身嬌體貴到那個地步。倒是你，府裡頭如今最缺的就是世子妃，新置的世子府空懸多久了？二哥可不能在這事上氣定神閑。”

依照祖制，襲爵後的正位是必須要立室的，原本大哥闵和世子亦該如此，親是說了的，可他沒等到人過門就已經知天命了。即便王府可以在長幼次序上離經叛道，但祖上的硬規矩不能無視。

怕觸景傷情之前的世子府已經變賣，在籌備崔展青襲爵時就另外尋了處地方重新挂了牌，就等他成家後另立門戶。

人才出挑的崔展青加上家世煊赫，這些時日說媒的都快要把安平王府的門檻踏平了，隻是世子人淡如菊，全全交由父母做主。

崔洝辰的意思是讓他挑個中意的。

旭日還沒冒頭，明光卻越過山巒率先爬上了鱗次栉比的屋頂讓跟前的赤柱渡了層金色，繼而投到他倆眼底。

“這事交給他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家裡人會看，能上孝下賢知書達禮就成。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歸不會有錯的。”崔展青較深的眼窩這得益于來自異族的母親，讓他比其他兄弟看上去更為穩重也更為深情，他笑着說，“你莫要推脫，算起來時日也不短了，要是有準信趁早與家裡說開，良人難得，大家也好提早準備，省的怠慢了人家。”

崔洝辰迎着朝晖走出兩步，低頭抵着鼻尖笑了，眼睫都在顫，好不容易壓下來，小幅度的搖了搖手說：“這不攢着勁兒麼，還得留點間隙籌備聘禮，我記着父親以前是有打算過的，回頭我去問問母親。”

他是沒想到這茬，自年初将月俸一分不落的奉獻出去後，現在才想起來還有聘禮在後面等着。

“家裡的資底父親全交到我手上了，往時你的俸祿也沒動過，加上歲賞和添封，數目已是大為可觀，應當不會拿不出手，再不成二哥給你添置到位。”崔展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手說，“頭份兒禮就在眼前，四弟，先笑個納吧。”

崔洝辰挑眉看過來：“什麼禮？”

崔展青說：“中郎将腳勤，得了吩咐就到處尋宅子，好在目的就這麼幾條道，一大早就有了回信兒，來的路上他指與我認了個門。午時你去看看中不中意？定下來了好重新修葺下。”

“這麼快？”崔洝辰吃了一驚，想了想說，“晚些吧，晚些我去禮部尋你，一會散了朝得去先生那一趟，二哥要一道麼？”

眼看到了入朝的時辰，倆人并肩而行，崔展青邊走邊說：“今日去不成，事不少，我早些辦完才得空來陪你走一遭。雖說沒另外開譜立戶，但畢竟也是兄弟幾人當中最先有苗頭的，我這個做兄長的當仁不讓要在一旁做個參詳才行。”

不愧是頭一份兒見證的人，崔展青說起來就很是開懷。

崔洝辰左手抱笏右手理了下官袍，在入列前補了句：“我那若是算苗頭，二哥就是枝繁葉茂就待開花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