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洝辰正要張嘴,門口有人來報:“禀大人,胡太醫到了。”
程恩兆示意迎人,崔洝辰将冊子納進了袖袋内。
胡肅遠放好藥箱,進來先向二人分開行了禮,喘着粗氣抹着汗說:“晨時太醫院有調動,下官趕去給幾位娘娘請平安脈耽擱些工夫,讓二位久等了。詹太醫因給貴儀誤診今日讓皇上革職收押,下官奉命接診,此事實為蹊跷,普通的熱滞之症就算市井遊醫都不會弄錯,他又豈會出錯......”
他看向四郎君,那人卻一點意外的神情都沒有。
崔洝辰有急事挂着,但面上無波,仍舊不徐不疾的道:“鼎魚幕燕,不足為奇。李道林是什麼樣的人,與他為伍,這是遲早的事。”他見胡肅遠眉頭緊鎖,顯然是為當時的手腳有些愧疚,于是放緩口吻說,“胡太醫莫要介懷,當以大局為重才是。眼下計較細枝末節毫無益處,皇上的安危幹系甚大。今日我觀聖顔,紅潤溢光,想必是胡太醫的功勞,不知龍體現下是什麼狀況?”
“下官實在無能,理郡王所觀皆是表象,”胡肅遠說罷惶恐下拜,汗如雨注,說話也顫抖不止,“皇上實則疾毒積深,雖有藥草吊着,但近些日子定然難掩出疹,一旦出現皮損潰爛,就離,就離......茲事體大,下官方寸全亂,您們想想法子吧!”
就離大限之期不遠矣,在座的倆人一并愣住了,想不到勢态會發展得如此迅猛。
程恩兆臉色發青,壓着嗓問:“怎麼會......這是要變天啊,你好好說,還剩多少時日?”
胡肅遠低垂的頭擡起來,仔細斟酌了下說:“最多月餘。”
“不成,”崔洝辰傾身過去,盯着他的眼睛,沉聲說,“還望胡太醫想法子壓一下,兩個月,最少兩個月,哪怕是吊着一口氣都是好的,你應當清楚皇上沒有子嗣,多少人虎視眈眈盯着這個位置,戍邊戰火剛起,就這堂上也是渾水一潭。就兩個月都不是時候,但,總好過措不及手。”
胡肅遠癱坐下去,他不敢應,太難了。
“肅遠啊,”程恩兆側過身,他剛開口,胡肅遠緩緩擡手止住,艱難的吞了口唾沫。
半晌,他頹敗的耷下手說:“中書令要講什麼下官都明白,自古生老病死最不可左右,下官不能托大,隻能盡力而為。”
崔洝辰放下身段,抱拳說:“洝辰深知這事太過強人所難,情非得已,拜托了。”
胡肅遠很感激四郎君的禮賢下士,以他的身階大可不必與人這般好言好語,不矜不伐、泰而不驕才是真正的貴門風範。
但他此刻如遭爐炙,盡人事聽天命,這根本沒法子應。
太不是時候了,如果行不通,就要盡早備下後手,崔元眼下兵權在握,若是那筆私鹽巨款也在囊中,等到皇上駕崩更是如虎添翼,如此便是有了攀爬九五的基石。所以,這對于崔元跟李道林卻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而那些糜爛事又是李道林有心安排的,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崔洝辰摁下心裡的風月,快速思索着對策。
崔元最大的阻礙來自名正言順,這也是崔洝辰推崇新帝必須具備的首要條件。
待胡太醫退卻後,崔洝辰移到程恩兆身旁,輕聲說:“要無後顧之憂,唯有攥住遺诏。李道林有大用,近日我會會他。此時必須先牽制住崔元,趁他羽翼豐尚有顧忌,以輔戰為由讓兵部指派曹總鎮過去。”
程恩兆捏折思索了下說:“如今步軍司與馬軍司均調出大部分的兵馬,隻剩殿前司可以調配......”
“不能倚仗殿前司,”崔洝辰立即說,“先生有所不知,殿前司眼下跟李道林挨得極近,他們屬性不定,易生事端。”
直到這時,整個形勢才清晰明了起來,他們已經處在非常被動的位置。
程恩兆皺眉問:“皇上對他不薄,李道林圖什麼?他是在給崔元搭橋?”
“起初我也這麼以為,但後面發現不是,”崔洝辰伸手替先生重新倒了盞涼茶說,“ 李道林左右逢源沒錯,但他自持兩朝權宦瞧不上有頭無腦的董襄,根本不削為之做嫁。他謹守規矩與朝臣留有餘地,先帝時期他就清楚什麼是雷線越不得,能夠上手的隻有禦前一條路還有......後宮。”
正是因為這樣,崔元沒有辦法與李道林一伍,他在禦前沒有手腳隻能想法子從外突圍。
程恩兆側首看過來,崔洝辰知道他要問什麼,接着說:“此前我一直在想,龍潭虎穴一樣的後宮尉太嫔竟然全須全尾的納垢至今,她一人定然做不到,縱觀一線除了李道林,旁的人沒有這個能耐。尉太嫔母氏一族在去年受她兄長牽連死得沒剩幾個,奎隆又一直兩袖清風,他們用不了那麼多銀子養皇子,錢去哪兒了?總有個歸處。”
這時大門輕叩,甫威報:“禀中書令、主君,中郎将來了。”
“果然是鎮國一柱啊,我這老父親,” 崔洝辰笑起來,坐了原位喚,“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