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衆人沒受到影響,吃聊照舊,都是見過世面的主,圍觀湊熱鬧相當掉價,個個穩如泰山。
當然這句話不适用于崔煜然,他本身就不值錢。
崔台敬在裡間的廂房與婦人品着茶,聽崔洝辰把喧鬧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鋪子是你的你自個做主,”崔台敬将點心往婦人那邊推了下,側頭對崔洝辰說,“不是個可靠的也入不了你的眼,出身這種事,沒有人能未蔔先知,既然跳出來就别記挂前塵舊事,做好當下最要緊。講我崔台敬離經叛道的人猶如過江之鲫,閑言碎語算什麼,不必為此糾結。”
崔洝辰颔首:“父親說的是。”
婦人已經摘下帷帽,看起來威儀難攀,她拍了拍搭在小臂上唐因的手背,笑着說:“台敬還是那副老樣子,一點兒沒變。”
“可不是?栽了多少跟頭都不知悔改,”唐因撅了下嘴說,“他生就是個驢性子,這輩子都甭指望了。”
“當初你不就是中意這幅驢性子麼?要死要活的鬧騰,這會兒倒嫌棄上了,”婦人有些啼笑皆非,說,“我看五郎那跳脫勁真是沾了你倆不少光,你們是後繼有人。還好他幾位兄長處事得體,要不安平王府得天天有戲唱。”
唐因一曬:“您也沒變,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還拿出來打趣人。”
衆小娘均側首掩笑。
日頭已近晌午,崔台敬起身開門請群臣與女眷一并入席。
婦人重新戴帽,唐因在側跟随下樓。
同一道上的茶坊不下二十間,丁岩祥秀要漲價早就讓他們放出了消息,本就是上品貨眼下卻當作附屬贈送,況且域楓還與市價持平,先不說富貴人家盯得緊,就是茶坊的掌櫃們都聞風而動,場面熱火朝天,最貴的茶竟然最先售完。
不少人在其中打聽樓上那些貴人平日的喜好,一聽是文君畔,瞬間庫房的文君畔又被訂購一空。
錦洛十指翻飛,朱九默不作聲地站在他邊上利落的上手幫忙。
不得不說擢雲樓的掌櫃真是人精中的人精,看見對面人一出就連忙放了一堆炮仗,一時間整條街道煙霧彌漫堪比過年。他按佟盛的吩咐将三樓的包間重新做了布置,不止如此考慮到給貴賓提供獨處的空間,連招待的夥計安排都作了精心挑選。
季陵‘啧’了聲:“他這順風車搭得真好。”
“不算白搭,他家的茶都在鋪子裡訂下了,我翻過帳薄頭一個便是,掌櫃很會來事,訂的茶不便宜,”崔洝辰的手輕車熟路搭上他的腰從後邊看像是推着人往前走,側臉上盡是笑意,話音極其溫軟,“人家借着東風讓自個的生意水漲船高,吃喝使的自然也得跟上,到咱們家花的銀子隻會越來越多,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
“我不是拍手說好了麼?掌櫃機靈生意才做得長久,”季陵腰細,陽光照得腰封上的絲線甚是晃眼,不過就眨眼工夫就讓崔洝辰擋了個嚴實,他揚了下下巴問,“那前邊的婦人大有來頭吧?衆星拱月似的。”
崔洝辰看了眼,說:“是太後的胞妹,如辛姑姑。她是女官,你定覺得奇怪那樣的高階出身怎會隻是個侍官。原本先帝是打算納她為妃的,隻是聽說她有固疾不能侍奉君王亦不能出嫁,于是自降身份随家姐入宮陪侍,她是太後身邊最體己的人,從前幫了咱們家不少忙。你應該知曉上回我父親在禛邕閣驗屍六王的事吧,要不是有她從中周旋,即便大夫人素衣脫簪都很難讓大娘娘松口。還有.....”
“四哥!”崔煜然擠到他們中間,一臉憤怒的看着崔洝辰說,“我才知道二哥送了一個鬥大的玉蟾!蜍,上回他跟我遞信,還騙我什麼都沒準備,那倆人出手一聲不吭,合着就把我一人撇外面,怎麼辦?我要拿什麼頂上?”
崔洝辰把他往前一推說:“給我滾遠點,就是送我的豪禮。”
酒樓的掌櫃哈着腰引路,在守備森嚴的侍衛中一層一層迎客入席。
例行迎詞祝酒後,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未時三刻,杯空碟閑,大家夥嘴都還沒拭幹淨便聽見外面道響上有整齊并進的腳步聲混着重甲碰撞發出的‘咔、咔’聲。
崔煜然離窗戶最近,他第一個伸出腦袋吐出果核說:“嘿,殿前司那幫二球來幹嘛。”
受到驚吓的百姓紛紛往商戶檐下躲,眼睜睜的看着幾百個披堅執銳的士兵重重包圍住酒樓,為首的直沖上樓。
崔洝辰站在樓階上垂眸等待,士兵擡首迎上目光猶豫了瞬,随即道:“得罪了!理郡王,卑職有皇命在身,請速速讓路。”
“聖旨呢?”崔洝辰盯着他問。
胡肅遠很肯定如今的皇上已經虛弱到耳力不濟并且連提筆都異常費勁,此疾進展十分迅猛。
士兵抱拳說:“乃口谕。”
崔台敬打簾道:“接旨。”
崔洝辰退後幾步單膝而跪,樓内衆人一并起身原地拜下。
士兵扶刀上樓站定:“今日接到檢舉,擢雲樓有人聚衆圖謀不軌,起意叛國篡權,全部收押待審!來人!”
“不必興師動衆,在座的皆是國之頂梁,看看,是要押誰來待審?是檢舉人還是都點檢你呢?”如辛姑姑打簾走出來說,“老身跟你走,足夠交代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