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把身子撐起來,摸了摸鼓囊囊的肚子,再次打了個隔,沖得他直皺眉。
崔洝辰邊倒水邊說:“進來。”
屋子裡有昨夜熏香留有的後味,非常好聞,加上價值不菲的家具器皿,描銀青紗繡蘭草疊密綢白帳由金絲帶垂束,哪裡都彌漫着王侯貴胄的氣韻。
錦洛進門先叩拜崔洝辰,侍女給錦洛端了把凳,季陵囑咐了句:“快離遠些,我身上味兒膈應。”
實際上沒那麼濃烈,許是喝太多了,滿鼻腔都散去的緣故。
崔洝辰遣侍女去準備小點,坐在了季陵的對面。
凳子離案三尺,得了應允,錦洛坐了。崔洝辰看他一直望向季陵,眼中盡是關切,便說:“養得八九不離十了。”
“還是在王府好,方方面面都是好的,就是忍不住......”錦洛放下心來,轉頭對季陵道,“知道你惦記鋪子,外頭嚴,消息托不進來,但沒什麼要緊的,餘銘很有能耐,撐得住,今日是給你帶好事來的。”
季陵本來滿腦子盤算着要在崔洝辰身上收刮多少下來合适,又良心未泯的做着終極掙紮,猛然一聽錦洛這麼說,瞬間精神就上來了:“天上掉金磚了還是陳大人家要有喜了?”
錦洛笑了,賣起關子說:“好像差不多吧!來咱先過過賬。”
季陵當他開玩笑,笑笑就過去了。
話說完錦洛便從貼身的衣兜裡掏出一疊賬本起身遞過去,這裡頭都是彙總過的,名目清清楚楚,細枝末節還在店裡,就是給季陵減少了些勞動量又沒有一點糊弄的意思。
季陵粗略掃了眼上面幾份,摘出來放案頭說:“分鋪凍得比我想的還厲害,這帳根本沒吃入。越是這個時候越得看緊點,讓幾個帳房不要慌,尤其是别急着賤賣。”
崔洝辰伸手拿過來看了看就放了回去,沒說話。
“陳餘銘有跟他們通過信,跟我商讨過打算,”錦洛端坐着說,“挨着市景,茶戶都急着變現套銀子,春上那波餘量此刻已經被迫開始賤賣了。我們想着,趁現在收些,跟以前比能省不少錢下來。”
“的确是時候,”季陵靠在軟枕上,一邊看本子一邊說,“接下來的節氣少雨多暖陽,儲存也便利,但是貨要盯好,以防濫竽充數,庫房勤做灑掃,免得讓蟲鼠禍害了。量需要看着來,再過些日子時令的新茶要上了,不易保存的貨,不要囤積太多。如若買進,有沒有細算過,咱們手上還缺多少銀子?除卻那些積壓的,未結算的在内。”
幾個鋪子的貨這個月基本沒有怎麼流通,堆在庫裡面的不得不另做打算,能存的還好,有些短期的還看要怎麼處理。
錦洛笑着說:“不差銀子的,你再往下看。”
季陵擡頭看了看他又繼續帶着疑惑仔細往下翻。
終于在最後三頁,他看見了一張長長的訂單。
“厲害了,趕得上王爺的手筆,”季陵眉眼蘇展開來,笑道,“你們上哪裡薅來這樣的人物?”
錦洛搖頭道:“自個兒找上門的,本想讓陳大人幫忙打聽下底細,奈何大人沒那個閑工夫。”
崔洝辰好奇地看過來,季陵調侃道:“有錢便是大爺,往後你得對我客氣點兒。”
“你什麼時候不是我大爺?”崔洝辰很自然地接過話,不管有沒有外人在,張嘴就來,“再說,我大爺可沒你這待遇。”
話有歧義,錦洛不好意思的偏過頭,小心翼翼清了下嗓。
“你要不要閉個嘴?”季陵咬牙切齒的瞪過去,伸手遞出訂單,“瞅瞅這名兒有印象麼?我瞧着眼生。”
崔洝辰收過來盯着那這個地址和人名思索了會兒,說:“阜城,施氏。朝裡工部辦事房有這樣姓氏的官員,可我記得戶籍并不在北面,再往下就不清楚了,不過府裡有個廚娘是阜城的,我叫來問問。”
廚娘跪拜後低頭站在屋當中,她邺京話不标準,參帶着濃重的外地口音:“回禀四郎君,施氏是阜城大戶,常年做香貨的,他家東西貴得很,平常人家難沾一點,多是達官貴門才用得上,許多富家閨女喜歡得緊,聽幾位夫人閑聊時提及就是咱府裡的熏香有部分都是來自他家,味兒正得不得了!”
宮内有自己的香作,錄用的那些香官都是制香的行家,王親貴族家有分配的額度。安平王府用配香是夠的,隻不過對味道總有想要新鮮的時候。
“再大戶也吃不了這樣多的茶,”季陵看着崔洝辰說,“量都能供整個阜城吃半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