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氣溫驟降,河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捕魚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不過好在阿晉早就準備好了過冬的食材——各種腌制肉類,曬幹的魚蝦,還有剩下的一公一母兩隻雞盡心盡力孵化出的八隻小雞仔。
那天溪焱蹲在雞籠旁邊,看到小雞破殼而出的那一瞬間,臉上驚奇無比,他轉過頭看向在院中劈柴的阿晉,語氣激動。
“真的能孵出小雞!”
阿晉手上動作未停,隻是溫柔一笑。
農曆新年近在眼前,阿晉出門的頻率也越來越低。他最後一次去鎮上集市采買過節用品時聽到了一個駭人的消息。
糕點鋪老闆說得繪聲繪色,不停用手比劃着,講到重點時還不忘左右各看了兩眼,生怕旁邊出現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
阿晉被他搞得也有些緊張,忍不住往身後看了看。
“那些死的人,胸前都被掏空了!”
“怎麼會?”
“心肝都被掏走了,你說這不是妖怪作祟是什麼?”
“什麼妖竟挑這個時候來吃人?”
老闆瞟了那人一眼,“妖吃人還挑時間?”說完講手上包好的糕點遞給阿晉,又轉頭對那人說:“你們也不用太害怕,妖吃人的事情已經傳到仙盟門了,這不,仙師們午後就要到了。”
阿晉拎着糕點往回走,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剛才糕點鋪老闆說的話。忽然,他看見雪地中站着一個頭戴鬥笠的紅衣男子,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他眼神呆滞地看着溪焱,臉色蒼白如地上積雪,帶着一種令人難以忽視的凝重。
溪焱注意到他的視線,緩緩轉身,隔着輕紗與漫天飄雪,他看不太清阿晉的表情,隻是覺得他好像有些悲傷。
很難得的,他主動開口說了話。
“怎麼了?”溪焱問道。
阿晉搖起頭,回:“沒什麼,隻是有些冷,我們快些回家吧。”
不知是什麼字眼觸動了溪焱,竟讓他有一瞬間的晃神。回過神來時,他發現阿晉已經走遠了。溪焱跟了上去,落在阿晉身後,開口說道:“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去處理一下。”
阿晉突然用力捏緊裝糕點的袋子,深吸一口氣,用十分自然的語氣地問:“去做什麼?”
溪焱:“一點小事。”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在阿晉耳中卻聽得猶如置身冰窖一般。雖然現在時節冰天雪地,本身感官也是如此。
但阿晉卻覺得連骨頭都冷了。
他擡頭,眼裡帶着哀求。
“能不能,陪我吃完晚飯再出門?”
溪焱手一頓,低眉看向阿晉。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普通人,與芸芸衆生一樣,有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黑色頭發,小麥膚色,穿着樸素,笑起來也極為淳樸。
放在人群中是不管第幾眼都看不到的存在。
唯有一雙眼睛,閃着堅毅的光芒。
他沒有問過溪焱關于他的一切,卻總是和他談起自己的過去,言語間雖充滿諸多遺憾與委屈,可他卻從未向任何人任何事低下過頭。
午夜夢回時溪焱會想起慕生野,想他現在在哪裡又在做些什麼,是不是為了凡人的修行之路而徹夜難眠。
可每次轉身他總會看到阿晉在他身後,那時他便會無比平靜。
那張平平無奇的臉看到他醒來總會第一時間露出欣喜的笑,繼而轉化為羞澀與沉默。
溪焱活了這麼多年不是不知道阿晉對他的想法。其實也不奇怪,就憑他這張臉,誰不會心動。
阿晉大概也和那些人一樣。
可又有些不一樣。
比如說現在。以往碰到這種情況,那些人如果不想他走,便會強行将他綁着鎖起來,不讓他離開。
可阿晉卻沒說不許他走。
他說的是能不能吃完飯再走。
溪焱擡頭看向天空,天空灰撲撲的,雪無止境地下着。他歎了口氣,終是沒有拒絕。
阿晉很開心。回家後便去了廚房忙碌起來,洗菜剁餡,擀面皮包餃子,一個人忙活得十分充實。
溪焱就坐在門邊看他一刻不停歇,看着看着便覺得有些不舍。
這種平凡的生活,他一開始還嗤之以鼻,如今卻食髓知味。
他自嘲地搖起頭笑了笑。
可笑容卻立刻僵在嘴角。
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一股妖氣在慢慢靠近,他起身,走出院子後看到了數十米之外有一隻蛇妖在向這邊走來。
那蛇妖妖氣不穩,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溪焱随即皺起眉頭。他看着蛇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最後對他說:“請主上回妖族替我等做主。”
“發生什麼了?”溪焱随後問。問完他立刻回頭看了一眼阿晉,隻見他仍在廚房忙碌着,沒有注意到這邊,便擡手劃出一道結界。
那蛇妖強撐着一口氣,“仙門與魔族一戰,仙門敗退。後魔族氣焰越發嚣張,屢犯我妖族地界,更得寸進尺擄我族人,殺之取妖丹。而仙門……”他話還未說完便猛地咳了起來。
溪焱伸出手給他輸了一點妖力,蛇妖緩解後便繼續說:“仙門近些日子也對我族大肆驅趕鎮壓,我族之前混迹于人間的妖都被他們趕回了妖界,趕不走的便就地處決。”
溪焱聽後,臉色黑沉沉一片。他盯着蛇妖看了一會兒,最後問:“鎮上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蛇妖不知他為何要問,隻覺得他語氣帶着森然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