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冬,北風蕭蕭,撞在破窗上,激起一陣塵灰,在出了桌案便伸手不見五指的黢黑之中,隐約浮現了一道人影,哀怨的嗚咽聲飄到了祝謠的耳邊。
然而她無心分辨這聲音從何而來,滿腦滿眼皆是學,學,學!
隻是好冷啊。
初時祝謠還能忍受,故而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中并不在意,但這股寒意從她的脊梁骨一直竄到天靈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拼命搓着手,方想低頭哈口熱氣,耳垂邊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
祝謠立馬握住燭台,借着微弱的火源,緩緩轉過頭去,隻見萬千青絲垂下,烏密如瀑,她咽了咽口水——
“啊!”
祝謠睜開眼,正對上一張驚愕的面容。愣了幾息,她當機立斷地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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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婵娟穿過小巷,買了幾張油餅和油條,提着回了家中。
牛母正在院裡洗衣裳,便見女兒拎着吃食走了進來,她滿面笑容地将手上的水往圍裙一抹,将小吃接過:“今個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婵娟淺笑道:“哥哥在嗎?”
“昨日才走,還沒那麼快回來。”牛母歎氣道。
婵娟上頭還有個親哥哥牛成,跛了足,隻領着喂馬的活計混日子。他這腳也不是天生的,而是此前瑞國公府與旁邊肅國公府的下人們奉主子命,持刀打架,才被誤傷了。
不提肅國公府站錯了隊,早下獄賜死,如今瑞國公府也漸漸失了聖心,牛成是替主家落下殘疾的,雖然當不上能夠撈油水的管事,但四時八節的衣料、蔬果等等,府中從未短缺。
隻是活計太閑,牛成染上了賭,時常十天半個月不回家,全靠婵娟時不時幫襯。
婵娟握住牛母的手腕,神色認真道:“娘,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啊?”牛母見她面色不像是來報喜的,不由擔憂道,“是不是你——”
“咱們進屋說。”婵娟拉着牛母進房,将門關嚴實了。
牛母焦急道:“這是怎麼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日後娘要多勸着哥哥,别鎮日出去賭錢,到時候雪球越滾越大,我不一定兜得住。”婵娟鎮定道,“二爺心裡沒我。”
“什麼?!那你做不成姨娘了?”牛母一把攥着她的手,又驚又憂道。
家中就牛成一個男丁,當初女兒被送到皓月堂伺候,為的就是之後當上姨娘,能保家裡富貴。
“要不,我再讓你哥哥去求求夫人,讓她做主替二爺收你?”
婵娟搖頭:“娘,你不要自作主張,二爺瞧着好說話,但是極有主見的,我們要是算計到他頭上……”
牛成将耳朵貼到窗上,企圖聽得再明白些。
适才他搖搖晃晃地歸家來,昨個手氣好,他難得清醒一次,見好就收,找了家旅店睡上一宿,趁着手還沒犯癢,打算送點錢回來,不承想就聽到妹妹做不成姨娘了!
這怎麼可以?他還指望做二爺的大舅子,在國公府橫着走呢!
“可是、可是好端端的,怎麼就不行了呢?”牛母不解,倏地想到什麼,“你告訴娘,是不是二爺瞧上了别的姑娘?”
“倒也不算,隻奇怪的是,二爺今回還從甯遠侯府還借了兩個丫鬟回來,若是喜歡,大可直接要了身契。”婵娟揪着帕子,“主子們的事,我是真弄不清楚,左不過現在我也是大丫鬟,日後找個管事嫁了,依舊得二爺看重,總不會讓娘和哥哥的日子過差的。”
“做姨娘便是半個主子,哪裡一樣了?”
牛成悄悄離了院,越是琢磨,越覺得甯遠侯府來的丫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當初他可是結結實實在夫人跟前磕了好幾個頭,現在可不能縱着妹妹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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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謠感冒了,換句話說,風寒了。
她一閉上眼,愈發頭昏腦漲的,咽喉疼痛,還有痰,估摸是昨夜出了汗,卻貪圖涼快,待在冰盆旁不肯動,吸了寒氣。
祝謠也顧不上為什麼醒來時,郎钰的臉離自己那麼近了,總不能是想非禮她罷?那他真是饑不擇食。
郎钰見祝謠半天不說話,剛想發作,發現她皺着眉頭,似有不适,還想叫府醫過來,被祝謠趕緊制止。
她可不想被蘇氏盯上,廢了好一番口舌,才像撸貓一樣安撫好他。
祝謠被茯苓攙扶着回廂房,打算蓋實被子睡一覺,出身汗便好了,卻在半道撞上了個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