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中醫館,謝嶼舟和宋時微前往老城一處老宅。
“你怎麼沒說是你外公啊?”她隻見過謝嶼舟的外婆,沒見過他的外公。
謝嶼舟隻道:“是看病,不是正式拜訪。”
如果提前和她說,她一定會緊張。
比如現在,宋時微不知如何面對謝嶼舟的外婆,這個曾經把她當親孫女疼愛的人。
謝嶼舟突然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攥緊。
好像在說,有他在。
高大的梧桐樹在風中飄蕩,枝丫被鋸掉一截,熟悉的街道跑進宋時微的眼裡。
那時學校沒有搬遷到新城區,她和謝嶼舟想着躲同學,沒有躲過家裡人。
車子開進巷子裡,遠遠望見方徽靜正在院中收拾落葉。
聽見轟隆的馬達聲音,方徽靜放下掃把,打開院門。
“微微,快進來,外面熱,藥給我吧。”
外婆吩咐謝嶼舟,“嶼舟,鍋裡有綠豆粥,先給微微盛一碗。”
宋時微被外婆牽着進屋子裡歇息,客廳窗明幾淨,三花貓懶懶趴在地上乘涼。
一切和從前沒有區别。
方徽靜将藥倒進砂鍋中,和謝嶼舟交代,“微微比以前瘦了,你不能欺負她,選擇和她結婚,就好好待她,收收你的脾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謝嶼舟舀沉底的綠豆,“我知道。”
“唉,你最好是。”方徽靜了解外孫,如果能放下,就不會等這麼久。
“放在這裡了。”放下綠豆粥,謝嶼舟去後院接工作電話,客廳裡隻剩下方徽靜和宋時微。
方徽靜和藹可親,“調理的藥不苦,别怕,孩子。”
宋時微捧着陶瓷碗,小聲問:“您不怨我突然離開嗎?”
方徽靜摸摸她的腦袋,眼神慈祥,“若非萬不得已的理由,怎麼會願意離開從小生長的地方呢。”
這句話像一道閥門,打開了眼淚的開關。
宋時微離開南城的時候沒有哭,回來的時候也沒有哭。
七年裡多少難捱的日子她都沒有哭,獨獨聽到這句話,淚水止不住地流下。
方徽靜抱住她,“好孩子,哭出來就好了。”
倏然,她很想她的外婆,和方徽靜一樣的溫柔。
宋時微喝完餘下的藥,從外婆手裡接過紅豆餅咬下,“和以前一樣的味道。”
甜甜的紅豆香氣,帶着紅豆顆粒。
原來,記憶是帶有味道的。
方徽靜幫她擦掉眼淚,“眼睛腫了就不好看了,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宋時微點點頭,“嗯。”
吃飯更像是謝嶼舟的批鬥大會,方徽靜:“你媽給我打電話,問婚禮還有彩禮的事情,你看你做的什麼事,像什麼樣子。”
宋時微解釋,“外婆,是我向嶼舟求的婚。”
方徽靜繼續斥責外孫,“你看你像話嗎?讓微微先開口。”
總之,一切是她外孫的錯。
臨走時,方徽靜拉着兩人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以後你們會明白,經曆一些挫折不是壞事。”
路是他們的,需要他們自己走。
有些事,總要面對的。
回程路上,謝嶼舟始終緊握宋時微的手,她偏頭趴在車窗上。
梅雨季要進入尾聲了。
謝嶼舟側頭看她,“婚禮選在雪山腳下嗎?”
雪山?他竟然還記得,她最想去卻沒有時間和金錢去的地方。
宋時微怔然片刻,“好。”
謝嶼舟難得語氣柔和,“外婆葬在哪裡?”
宋時微沒有隐瞞,“西郊,外婆喜歡安靜。”
車内陷入沉寂,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被玻璃隔絕。
出風口的冷氣安靜作業,旁邊的男人遞過來一條毛毯。
謝嶼舟說:“下周我陪你去看外婆。”
宋時微轉過頭,微彎唇角,“好,謝謝。”
見過外婆,她的情緒一下低了下去,重逢以來,謝嶼舟知道,不止是他,她的性格變了很多,沒有從前活潑。
而她迫不得已離開的理由,恐怕不單單是謝宏恺的因素,還有其他的原因。
他當年沒有調查出具體的情況。
謝嶼舟掏出手機,給一個律師朋友發了條信息,【幫我查個事情,費用好說。】
餘子昂:【你之前不是查過嗎?孤女寡母,不就是受不了閑言碎語,還能是什麼。】
謝嶼舟:【再查一遍,還有臨港大學。】
餘子昂:【行,哎,七年了,真不知道你為什麼獨獨放不下她,過分地執念是一種病,我認識一個心理醫生,要不你去看看。】
意料之中,他不會收到謝嶼舟的回複。
從地庫到電梯廳的路上,宋時微接到媽媽的電話,葛書韻知道她見謝嶼舟的家裡人,有些擔憂,“微微,要不我還是回去一趟吧,媽媽還能給你撐腰。”
宋時微瞄一眼謝嶼舟,“沒事的,媽,奶奶外婆她們都很好,過段時間等我工作穩定,我…我們去看你。”
南城對媽媽而言,留下的全是不好的回憶,她不想媽媽面對。
葛書韻:“有什麼事一定要和媽媽說啊,你一個人在南城我始終不放心。”
宋時微的手掌傳來溫熱,謝嶼舟牽了她的手,臉不自覺燒了起來,“會的會的,媽媽,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
葛書韻:“在媽媽心裡,你一直是孩子。”
挂斷電話,宋時微沒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謝嶼舟握着。
培養感情要習慣和他親密。
到家第一件事,宋時微從冰箱裡拿出修複凝膠,均勻塗抹在謝嶼舟的創口上。
沒有昨日那般紅,一隻骨絡分明的手掌,希望不要留下疤痕。
“下次不要幫我擋了,不值得。”
“我說值得就值得。”謝嶼舟垂眸看她,“宋時微,旁人我不會擋。”
對上男人深沉的眼睛,宋時微手指蜷縮,“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喊我一下,我躲開。”
她岔開話題,“你明天的工作怎麼辦?”
謝嶼舟:“有孟新允。”
是呀,他有助理,總裁辦有那麼多人,輪不到她操心。
翌日,宋時微和謝嶼舟習慣了一人一車前往同一目的地上班。
她思索再三,給孟新允發了一段話。
【孟助,謝總的右手被開水燙到,麻煩注意一下,如果有應酬喝酒的話,一定别讓他喝,别說是我說的。】
隻是,宋時微低估了孟新允。
下一秒,他直接将消息放在老闆面前,畢竟他是謝嶼舟的助理。
“謝總,太太還是很關心你的。”
做到總助的位置,孟新允靠得不是和謝嶼舟的交情,而是實打實的本領。
謝嶼舟瞥了一眼消息,幾不可查地揚起唇角,“不然,關心你嗎?”
“不敢不敢。”
孟新允是個人精,自然能夠看出老闆的心情,“我下去拿藥。”
謝嶼舟看眼時間,接近午時,“讓她上來。”
同時,給宋時微發了一條消息,【上來。】
好像有點冷漠,他撤回重新編輯,【有點事找你幫忙,來趟頂樓辦公室。】
宋時微和喬言心剛走到電梯口,電梯人多,暫時上不去,掏出手機準備浏覽新聞,屏幕上方顯示謝嶼舟發來了消息,
看清老闆的吩咐,她盡量保持鎮定,面帶歉意,“心心,我朋友來了,不能和你去食堂吃飯了,抱歉。”
“沒關系。”喬言心神秘兮兮提問:“是你老公嗎?”
宋時微點頭,“對。”
喬言心來了興趣,“拉出來瞅瞅。”
宋時微哪裡敢,趕忙找理由,“他社恐得很,以後有機會。”
喬言心:“不逗你玩了,我可不敢耽誤你們約會。”
宋時微:“不是約會。”
通往頂樓要麼乘坐老闆的專梯,要麼和孟新允預約,宋時微盤算怎麼避開同事上去。
寰宇的食堂在八樓,會下去大部分同事,午飯時間,上樓的人少,
宋時微下到一樓,繞到低區電梯,低區和高區的同事基本不認識。
她乘坐低區電梯上樓,磨磨蹭蹭等到所有的人下電梯,膽戰心驚按了頂樓的按鈕。
頂層實際辦公面積比标準層少一半,宋時微佯裝坦蕩,“策劃部宋時微過來找謝總彙報工作。”
夏韻當班,“好的,請稍等。”她請示孟新允,得到準許後開門。
“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