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當天清晨，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在療養院的小院裡，爬山虎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給甯靜的住所增添一抹活力。陳暖跟着林小嘉走進大門時，心裡莫名有些忐忑。她已經好幾個月沒來看秦姨了，不知道秦姨還記不記得她。

萍姨一早知道她倆要來，幫秦如蘭早早的洗漱好，吃完早飯，把病房裡的衛生給打掃了一遍，秦如蘭還說要親自下廚給小嘉她們做飯。萍姨也是攔不住，也就随她去了，說白了是高興的。

“你們來了啊，快進來，一早就念叨着你們呢。”萍姨臉上綻開笑容，順手接過她們帶的吃的，招呼她們進去。

林小嘉有些歉疚：“萍姨，辛苦您了，過節還麻煩您照顧我媽。”

萍姨擺擺手，笑得爽朗：“嗐，我家裡又沒人，在這兒大家湊一起還能熱鬧些。”她壓低聲音，“你媽今天精神不錯，早上還非要親自下廚。”

秦如蘭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打發時間，她看到小嘉進來，眼睛都亮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小嘉來啦。”

林小嘉點點頭，笑着應她：“嗯，媽，我來看你了。”

秦如蘭高興極了，握着小嘉的手看了好久，才想起來還有陳暖的存在，隻是她一時間記不起來了。她問小嘉，陳暖是誰？

陳暖湊上去，給她仔細瞧着：“如蘭姨，我是小暖啊，小時候經常去家裡找小嘉玩的呀。”

“您還記得我嗎？”

“小暖…？”秦如蘭皺着眉頭想了想，忽的一拍手，“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被小缪捉住談戀愛的那個丫頭吧？”

“當時和我抱怨，說小缪欺負人的是不是你啊？”

“哎，小缪呢，他沒和你一起過來嗎？”秦如蘭看向她身後，試圖尋找秦缪的身影。

陳暖瞬間漲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如蘭阿姨不是老年癡呆，記性不好嗎，怎麼當年如此糗的一件事，她能記這麼久？

林小嘉見狀，趕緊轉移話題，“媽，您中午想吃什麼？”

秦如蘭笑眯眯地摸摸小嘉的臉：“媽随便，你讀書累，你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倆做。”

林小嘉頓時啞然無聲，心裡酸澀的很，秦如蘭的記憶似乎永遠停留在她高中時期，那個她還在讀書、還未長大、還未經曆後來的種種變故的時候。無時無刻有媽媽想着自己，這樣也挺好的，就停留在高中時期吧。

“我想吃您包的粽子，行嗎？”她輕聲問。

秦如蘭慈善的笑，“行啊，有什麼不行的，小嘉想吃，媽媽随時都能包。”

于是，陳暖自告奮勇和萍姨出去買材料去了，留小嘉在屋裡陪秦如蘭說說話。

“小嘉最喜歡吃我包的紅豆餡粽子了，小萍呐我們多包點，放起來，等她來了給她吃。”

陳暖折粽葉的手指一頓，下意識看向陳暖，他們不是就在身邊嘛？可小嘉她默不作聲，似乎早就習慣了秦如蘭時好時壞的狀态，還幫她把打結的棉繩給理開。

原來，不是秦如蘭記性不好，她隻是活在了有林小嘉的那段美好時光裡。

晚上，陳暖要走了，雲彙明天就開始上班了，多一天休息都沒有。林小嘉給她送到門外，陳暖回頭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如蘭姨的病情，真的沒有好轉的希望了嗎？”

林小嘉搖搖頭，聲音很輕，“醫生說，能維持現狀已經很好了。”

夜風吹起她的發梢，露出微紅的眼眶。她扯了扯嘴角，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挺諷刺的吧？我媽才五十多歲，卻得了這種病。”

陳暖輕歎口氣，人生不就是這樣世事無常嗎，她說：“這不是我們所能預料的，更不是你的錯，别自責。”

林小嘉仰起頭，給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臉，仿佛在說她已經放下了。“我知道，一切都過去了，我隻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哪怕以後，她記不清現在的我。

陳暖拍拍她的肩膀，“阿姨沒我們想的那般脆弱。”

希望如此吧，“行了，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陳暖：“知道啦，啰嗦。”

林小嘉回來，萍姨剛打好水要幫秦如蘭洗漱。林小嘉接了過來，讓萍姨早點去休息吧，這裡交給她了。萍姨應了一聲，回隔壁去了。

秦如蘭躺在單人床上，像個小朋友似的，乖乖的看着林小嘉。小嘉長大了，比小時候更漂亮了，說話也很溫柔，比她當年要漂亮很多。

“來，幫你擦臉。”

秦如蘭朝她那邊傾身，林小嘉擰好毛巾，在她倦怠的臉上輕輕擦拭。“舒服嗎？”

“很舒服，謝謝小嘉。”

林小嘉有點想哭，她滾了滾嗓子，說：“你是我媽，我照顧你是應該的，不用說謝，知道嗎？”

秦如蘭眯起眼角點點頭，“都聽小嘉的。”

林小嘉給秦如蘭洗了腳，扶着她躺下。一到晚上，她精氣神就不太行，也許是今天太過幸福了，很快就傳來綿長的呼吸聲，睡着了。

林小嘉在陪護床上躺下，望着母親安靜的睡顔，卻遲遲無眠。

林小嘉是在第二天下午秦如蘭午休的時候走的，她不能在這裡長待，她怕自己一時沖動，把秦如蘭接回到家裡。她一個平時作息不規律，一畫畫就不管不顧的人，怎麼照顧生病的媽媽。

她站在門口，最後看了一眼母親熟睡的模樣。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她臉上，顯得格外安甯。

萍姨送她到樓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小嘉，有件事…前段時間，有個自稱小缪的男人來看過你媽。”

林小嘉腳步一頓，秦缪，他怎麼突然會來？“他有說什麼嗎？”

“沒說什麼，就陪她在陽台坐了一會兒。”萍姨壓低聲音，“他讓我别告訴你。”

林小嘉沉默片刻，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萍姨。”

走出療養院大門時，正午的陽光刺得林小嘉眼睛發疼。她摸出手機，盯着通訊錄裡那個許久未聯系的号碼，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