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裡的暖氣充足,黃色的燈光将方玉回的側臉映照得更加溫柔。他靠坐在床頭,兩隻手端着白瓷小碗,面不改色地喝光碗裡苦澀的藥汁。
輕輕将空碗遞給林之珩,接過濕巾擦幹淨嘴角,方玉回才擡眼靜靜打量林之珩。
林之珩覺得非常尴尬,拘謹地站在沙發邊不知所措。
突然,方玉回捂着嘴巴輕輕咳了幾聲。
林之珩緊張地問:“是不是下午凍着了?”
“……也許吧。”方玉回說。
林之珩連忙轉身往外走,“我去給你拿感冒藥。”
林之珩步态慌亂地離開卧室,跑到廚房很輕地擱下瓷碗,然後走到距離卧室最遠的玄關,張大嘴邊無聲呐喊邊打了一套軍體拳。
劇烈地喘了幾口氣,林之珩閉了閉眼,翻出感冒藥,視死如歸地回到卧室。
方玉回的姿勢沒怎麼變,呆呆地坐在床上,微微垂着眼皮,一雙憂郁的眼睛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感冒藥。”林之珩站在離床兩米遠的地方,左腿跨了一大步把小藥丸遞過去。
“不要,”方玉回沒什麼動作,語速很慢地說,“我讨厭吃藥。”
林之珩立馬把藥丸塞進口袋裡,擠到沙發旁的拐角站好。
方玉回肉眼可見的沒什麼表達欲,林之珩不自在地摸摸臉,扣扣牆,像是身上長蟲了。
許久過後,方玉回轉頭看向林之珩,“像你們一樣休息嗎?”
“不不不不不不,”林之珩亂七八糟地擺手拒絕,語速快得舌頭差點打結,“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我一會兒就走了。”
“你要去哪裡?”方玉回困惑地歪頭,“……樹上嗎?”
林之珩下意識點頭,随後疑惑地“嗯”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方玉回平靜道:“我聽得到。”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得到。”
林之珩震驚地睜大眼睛,随後面色猛地一紅。
那豈不是……他跟他哥背後蛐蛐人家的事……
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林之珩兩眼一黑,恨不得當場從十三樓跳下去。
“那個……小回……”林之珩艱難開口,“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方玉回自嘲道,“我确實挺ji……”
那個不怎麼好聽的字還沒說出口,林之珩就大聲打斷了他,“不是。”
“你不是,你……”林之珩皺起眉頭,難得嚴肅起來,“你很好,小回,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方玉回微微愕然,随後輕輕彎起眼睛,“你會這麼覺得,是因為你是我的創作者。”
林之珩說:“不僅是我,你哥也是這麼覺得的。”
方玉回知道他所說的哥哥不是方玉珏。
他下意識擡手,輕撫上自己的心口。
他的身體裡,住了另外一個靈魂。
但是……似乎很瞧不上他。
方玉回沒再多說,也并沒有把林之珩的話放在心上,依舊溫柔道:“委屈你睡在沙發上吧……對不起,我實在不習慣……”
“不不不不不,”林之珩又是一陣擺手,“我不委屈,我就愛睡沙發,哈哈。”
方玉回點點頭,沒再管他,精疲力盡地放倒身子。
也許是知道林之珩不會對自己怎麼樣,也許是藥物發揮了作用,方玉回躺好,不消片刻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聽着他平穩細弱的呼吸聲,林之珩心裡不太好受,第一次覺得自己不該把那麼多痛苦的事情加注在方玉回一個人身上。沉默地看了他許久,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給他掖好被子,關燈離開。
翌日早,林之珩刷牙時聽到卧室開門的聲音,他有些期許地探出頭看過去。
方玉回眉眼間流轉着一絲淺淺的疲倦,不緊不慢地走到水吧旁給自己沖了杯蜂蜜水。
林之珩在心裡歎氣,有點失落地收回腦袋,下一秒又探出來,笑眯眯道:“小回,早上好啊。”
方玉回喝水的動作一僵,慢吞吞地點了下頭,顯然還不是太适應跟林之珩共處在同一空間。
飛快洗漱好,沒什麼興趣對着自己“兒子”花枝招展的林之珩素着臉坐在餐桌前。
林之珩用的是外面的客衛,方玉回喝了水回卧室洗漱。
那些洗漱用品的擺放跟記憶裡的一樣,隻是每樣都變成了兩份。方玉回下意識去拿那隻淺綠色的牙刷,突然意識到什麼,又收回手,重新拆了一個。
心不在焉地刷完牙,他又習慣性地把牙刷放回去,可牙刷架上已經有一隻了。方玉回靜默片刻,把自己的那隻扔進垃圾桶裡。
他不确定那個人會不會像自己一樣毫無征兆地回來,為防萬一,也怕那人再次陷入恐慌,方玉回還是決定暫時不要讓他發現自己的存在比較好。
他沒什麼胃口,早餐吃得少,跟林之珩也沒什麼話說,在餐廳幹坐了會兒,躲進了畫室。
謝昭還是那麼喜歡季風,連他的性格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都沒有注意到,爸媽在國外還沒有回來,哥哥看上去好疲憊……
方玉回邊漫無目的地想着亂七八糟的事,邊無意識地洗筆調色,在面前未完成的畫卷上增補細節。
幾分鐘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