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這尋什麼?”
一個淡淡的嗓音從身後響起。
沈令言回過身去,正見那個颀長的人影立在綠蔭下,眉眼溫和。
“我正尋你呢”,沈令言那一汪清泉的眼眸,看見他,忽泛起了漣漪。
她跑了過去,那個樹蔭下的身影在細碎的光影下越發清晰。
他的右臉頰上有一條血印子,正滲着血。
身上衣袍也有些灰撲撲的。
沈令言跑到他跟前,仰着頭看了眼他的傷口,清亮的眸子裡滿含着關切:“是張之揚打的?”
“我定要找他算賬”,她咬着牙道。
他看了眼她,微征的眸子裡浮起一絲少年的傲氣,口吻戲谑道:“他可打不着我,這是摔的。”
沈令言沒有應,隻去翻自己的衣袖,卻見袖中空空。
“你等着我”,她道:“我去給你拿藥來。”
“欸”
她跑了幾步,被那個溫和的嗓音喚住,卻隻回了個頭,揚起臉道:“等我一會就好。”
沈令言回到學堂,從書案下的抽屜中翻出了一瓶傷藥,藏在袖中,正要出去,結果被阿爹逮個正着:
“又要去哪?”
沈律越過她的烏黑發頂,視線落在了桌案上的那張空白畫紙上:“尚未畫一筆,又坐不住了?”
“阿爹,我有急事。”
“什麼急事?”阿爹沉聲問道。
“我”,沈令言不知該如何解釋,嗫嚅了半天。
“她定是要跑出去搶人家風筝。”張之揚的聲音忽而插進來。
她雙眸瞋視,卻見簾那頭的張之揚仍擡着下巴道,“先前她便奪了旁人的風筝,我看不過讓她還,她也未還。”
“你少污蔑我”,沈令言氣鼓鼓反駁道。
又看向沈律,委屈的解釋道:“阿爹,不是他說的那樣的。”
沈律沉肅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口吻不容拒絕:“将今日的畫做好,方能出去。”
沈令言還想求情,卻見沈律拂簾栊而出,張之揚坐回書案頗為滿意的拿起書。
她垂下眸子,拿起畫筆,在畫紙上複又動起筆來。
待将梅花圖交給阿爹掌了眼,阿爹點點頭,她小心翼翼的觑着他的臉色,“阿爹,那我能出去了?”
“去吧,隻不過隻許一炷香時間。”沈律知她的性子不宜被拘着,便隻說了時長。
沈令言如得敕令,一溜煙人影便不見了。
隻不過,再趕到巷子口時,已經沒了那個颀長身影,眼巴巴等了一炷香也沒人。
她踢着自己足尖的小石頭,又一次回到了阿爹的學堂。
*
張氏學堂上課十日方可休課一日,這一日沈令言也能不用去學堂畫畫。
她今日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豆綠色襦裙,烏發央着奶嬷嬷梳成辮,纏上了海棠色絲縧,活脫脫一個明淨女童的模樣。
今日已得阿爹允諾,她可在奶嬷嬷的陪同下,去西街買梅花餅子,還可以去明月樓聽戲。
阿爹早已雇了一輛騾子車,一大早車夫便停在了宅外等着,沈令言和奶嬷嬷坐上,車轱辘轱辘的就往西街而去。
沈令言嘗了梅花餅,又聽了好幾出戲,很是滿足,看天色尚早,便又挑了明月樓臨窗的閣子,坐在窗邊惬意的吹着風。
西街的各色鋪子鱗次栉比,街前小攤上又擺着大小玩意,叫賣聲此起彼伏,連空氣中都有股香呼呼的味道。
正見人潮湧動,眼角餘光中忽見街上一輛騾車擠在人群中慢悠悠經過,車闆上堆着麻袋,而拿鞭驅着騾子的人旁邊,正坐着先前幫她的大哥哥。
“他”
那輛騾車停在了周記米行前,少年一跳而下,接着很是熟練地将那數袋米扛進米行。
不久後,他擦着滿頭大汗走出米行,米行的掌櫃也跟了出來,看了眼光秃秃的闆車,給他結了工錢,隻見幾個銅闆落入了少年的手心。
眼見少年要離開了,沈令言坐不住了:“阿嬷,我下去一趟,你在這等等我。”
“小姐”
奶嬷嬷的話還未落,隻見沈令言提着裙裾便消失的一幹二淨了。
少年将銅闆收到銀袋裡,和趕騾子的車夫道謝,正要提步離開,忽見陰雲迅速攏了過來,将天給蔽住了。
路上行人紛紛加快腳步,“要下雨了。”
天色不早了,他也要家去。
卻聽到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大哥哥”
他回過頭,正是沈令言,眸子裡滿是星辰的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