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拒絕并不是因為季空青哪裡不夠好。
也不該讓季空青這樣認為,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做無意義的努力。
鹿蹊握着咖啡紙杯的手指蜷縮,輕輕摳着,過了一會兒才出聲:“我其實,并不急切步入一段婚姻,或者說,是一段親密關系。”
“我不想和合适的人因為倉促的見面在一起。”
“也不需要隻是為了将來互相陪伴扶持,而和另一個人綁定一場侵入彼此生活的關系。”
“我沒有辦法接受這些。”
鹿蹊不認為自己會因為相親結婚,從不。
或者說,鹿蹊打從心底抵觸這兩個字。
哪怕和季空青見面後,因為這個人的魅力,他幾次動搖,但因為相親這個大前提在,鹿蹊的心裡就提前卡了一道枷鎖。
鹿蹊努力壓住自己的心動,在心裡咬定了季空青不适合自己,單方面否定了他和季空青更近一步的可能。
相親結婚,和他父母冰冷的商業聯姻有什麼區别呢?
鹿蹊看過那樣的家庭,不想再進入另一個。
之前無數次挑出的,覺得季空青和他不适合的點,最終其實都歸結于鹿蹊對相親閃婚的不安與抵觸。
“季教授想要的婚姻是什麼呢?”鹿蹊側頭問認真傾聽的季空青。
季空青安靜了十幾秒,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鹿蹊:“你呢?你願意邁入的婚姻,是什麼樣子?”
鹿蹊并不介意季空青的回避,反而第一次向其他人袒露自己内心深處真正的婚姻價值觀。
聽上去或許會讓人覺得天真幼稚的,童話一樣的價值觀。
或許在這方面,鹿蹊從來都沒有被這個世界同化。
他仍舊是少年時那個向往美滿幸福童話故事的鹿蹊,充滿了與現實格格不入的浪漫主義色彩。
“我會想要很多很多的愛。”
“不是将就,不是合适,是非彼此不可的灼熱偏愛。”
這是外表斯文性格内斂沉穩的季教授給不了鹿蹊的東西。
是過于理想主義的,也是鹿蹊或許終其一生都遇不到的滾燙。
所以鹿蹊早早就做好一人一家的準備。
“如果真的要改變人生的軌迹,我想要的,是每一天都在期待,而我也時刻準備奔赴熱烈的下半生。”
鹿蹊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看季空青。
果然,季空青的的确确是位體貼包容的紳士,聽到鹿蹊的話,臉上并沒有露出任何質疑或者覺得不切實際的好笑,隻是表情有些說不出的微妙與複雜。
像是想說什麼,又遲疑着最終選擇沉默。
但終于說明白的鹿蹊卻長舒一口氣,忽略自己心底隐隐的失落,站起身,将最後一點咖啡喝掉,握着空紙杯對季空青笑道:“走吧,季教授,咱們得先去自助取票機那邊取票,等會兒下班高峰期了,人可能會有點多哦。”
這一次見面,大抵就是真的最後一次了。
……
《遺願清單》是部老片子,鹿蹊大學時候就看過,但現在看也還是覺得很有意思。
季空青看的很認真。
大概是電影前兩人真正開誠布公說的話起了作用,電影的這一個小時裡,兩人都沒有交流什麼。
從放映廳出來,出口大廳的走廊口立着一塊宣傳kt闆。
是電影《遺願清單》的主題活動。
宣傳闆上簡單直白地寫了兩行字:『如果人生隻剩下一年,你會否定自己現在的生活,去嘗試不同的人生嗎?』
下面貼了滿滿一整個宣傳闆的便利貼。
鹿蹊沒有過多注意。
電影院經常會做這種電影主題的活動,通常來看電影的閨蜜或者情侶都會選擇留下些什麼,作為以後相視一笑的有意義的回憶。
但當他和季空青經過時,季空青卻停下了。
季空青駐足在kt闆前,靜靜看着,很久沒有說話。
鹿蹊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季空青是那種理性至上的類型,但對方居然會因為看了電影,而去思考這種很哲學的問題。
“你會嗎?”季空青突然問鹿蹊。
鹿蹊單手插兜,想了想,道:“不會吧。”
“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
是他努力改變得到的一切。
“我會。”
季空青低聲開口。
他的目光落在鹿蹊身上,鏡片後的眼眸裡盛着鹿蹊看不懂的郁色。
“我會想抛卻理智,克制,完完全全的,尊重自己心意去做一些事。”
鹿蹊覺得自己好像被季空青的視線緊緊拽住,窺探到一些危險的,卻又充滿了極緻危險誘.惑力的東西。
片刻的沉默過後,鹿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其實這個命題是有問題的,一個人前半生努力那麼久得到的一切,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擁有的,努力的,未必就是想要的。”
季空青回答,語調平靜。
“隻是足夠合适。”
鹿蹊總覺得這個問題之後,他好像碰觸到了呼之欲出的什麼,像是被無形中推動着,他擡眸對上季空青的視線:“……如果真的那麼重要,為什麼優先級會被不斷後移,直到現在都沒能去做呢?”
“大概是因為,考慮得越多,謹慎越多,就越是害怕膽怯。”
季空青當然能給,想給鹿蹊很多的愛,全部的愛。
但他的愛太過偏執,太過窒息,和期待與幸福的定義或許截然不同。
他給不出手。
也不敢給。
“如果人生隻剩一年。”
可如果當人生走到盡頭,當理智抵不過熱烈,克制自然也會從岩漿外龜裂脫落。
季空青注視着鹿蹊,目光專注而認真,眸底藏着鹿蹊看不真切的暗湧。
“我隻會遵從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