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的青州府衙内亂成一鍋粥,趙子成猛地将茶盞砸在地上,瓷片四濺,“廢物!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師爺縮着脖子,“大人,那孩子被一夥貴人帶走了,聽差役說...是天督府來的。”
“天督府!?”趙子成瞳孔驟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扳指,“去查!立刻去查!”
與此同時楚喚雲将賬冊攤在案上,“趙子成這會兒該急得跳腳了。”
季尋之指尖劃過賬目,“他胃口不小,每批糧克扣六成,賬上隻記兩成損耗。”
陸昭冷笑,“剩下四成喂狗了?”
“比狗金貴。”楚喚雲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帖,“四成都孝敬了這位青州漕運督辦——褚澤。”
更夫敲過三更,趙子成的轎子悄無聲息地停在一處僻靜宅院前。
“褚大人!”趙子成撲進書房,“出大事了!”
褚澤慢條斯理地放下毛筆,“慌什麼,不就是丢了個孩子?”
“那孩子帶着賬冊!若是落到...”
“落到誰手裡?”褚澤仍然不緊不慢。
“帝都來人了…聽說是天督府的…”
“天督府?鬧得這麼大?”褚澤的眼中終于閃過一絲緊張,但就一絲。
“大人…您看…需不需要跟上面那位說一聲…畢竟天督府都來人了……”
“說什麼?你當本官沒準備後手?”褚澤從暗格取出一本嶄新賬冊扔過去,“明日午時前,把府庫的數目對上。”
次日天剛蒙蒙亮,楚喚雲蹲在碼頭邊的漕船甲闆上,指尖抹過船闆縫隙,“尋之,聞聞。”
季尋之俯身,“黴味?”
“嗯。”楚喚雲用匕首撬開一塊木闆,“但奇怪的是船艙裡沒有...”
“兩位大人好興緻。”褚澤帶着一隊官兵突然出現,“大清早的,拆我漕運的船?”
楚喚雲咧嘴一笑,“褚大人來得正好,這船...”
“這船昨日剛查過。”褚澤拍拍手,身後衙役擡上十袋糧食,“本官正要親自押送災區。”
季尋之掀開糧袋——全是新米。
褚澤笑笑,“二位大人要一起嗎?”
龍舟内,陸昭将新賬冊摔在案上,“他們做賬倒是快。”
“陛下,褚澤那邊恐怕早就做了準備,如今咱們隻能從趙子成這邊打開豁口。”季尋之說道。
陸昭閉着眼睛按着太陽穴,冷笑說道,“去把他請過來吧,朕倒要看看,這位趙大人到底長多大的肚子,能有這麼大胃口。”
燭火噼啪作響,趙子成跪在堂下,官帽歪斜。楚喚雲翹着腿坐在案前,“趙大人,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下官…下官不知……”
季尋之扔出那本賬冊,“趙大人解釋解釋吧”
“啊——?!下官冤枉啊!”趙子成額頭抵地,“這定是刁民僞造的!”
季尋之慢條斯理地拿出從帝都帶來的相冊,“上月青州上報需赈災糧五百石,亳州送來三百石,滄州赈濟兩百石,但青州實際到倉卻不足四成,剩下三百多石去哪了?”
趙子成跪在地上,官袍被冷汗浸透,“下官冤枉啊!那賬冊定是僞造的!”
楚喚雲突然拍案,驚得趙子成渾身一抖,“阿沅他爹臨死前用血按的手印,你跟我說僞造?”
“下官冤枉…他…他是——”
季尋之冷冷打斷,“我們沒空聽你編故事,現在交代,還能留個全屍。”
楚喚雲起身蹲在趙子成面前,“趙大人,東城糧倉現存多少石?”
“三、三十石...”
“是嗎?”季尋之翻開賬冊,“可昨日清點,隻有八石。”
趙子成面如土色,“定是...定是倉吏貪墨...”
“帶倉吏。”季尋之冷聲道。
一個男人被兩名侍衛架了進來,抖如篩糠,“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楚喚雲咧嘴笑着,“趙大人說你貪墨赈災糧,你貪了多少?怎麼貪的?”
男人激動地爬到楚喚雲腳邊,“是趙大人!他逼小的做假賬!”
楚喚雲把玩着匕首,“詳細說說。”
“每批赈災糧先扣六成,其中兩成送入趙府,剩下四成...”
匕首突然抵住他喉嚨,倉吏尖叫,“剩下的四成送去給褚大人!”
“兩成…那麼多糧,你也不怕撐死!如何變現?”季尋之看向瑟瑟發抖的知府。
”下官…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下官全招!全招……”
屏風後,陸昭負手而立,江臨策低聲道,“陛下,已按您吩咐封鎖府衙。”
“燕知鶴到哪了?”
“剛截住褚澤的心腹,正在地牢審着。”
“好,審案還是季卿在行,這裡處理完讓他去吧。”
“是。”
深夜,地牢裡燭火搖曳燭光明滅,季尋之不緊不慢的擦拭着剛從男人指甲縫裡拔出來的銀針,“我在問你一遍,褚澤吞了多少?”
那男人是軍伍出身,骨頭硬得很,咬死了不知情,雖疼得渾身發抖,卻仍梗着脖子冷笑,“哼,天督府?手段也不過如此…”
“知道我是誰?”季尋之微微一眯眼。
“左不過就是個副指揮使,青州這地界,指揮使都不至于。”
楚喚雲聞言突然笑出了聲,“哈哈,你還真說對了,他确實不是指揮使。”
季尋之面無表情地将烙鐵重新插回炭火,“副指揮使又如何?我問,你答。僅此而已。怎麼?我若是指揮使,你便招了?”
“哼,一個從四品,你有…啊——!!”
慘叫聲中,烙鐵狠狠塞進男人嘴裡。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你最好想清楚,無論我是幾品,總歸是天督府的人,”
季尋之湊近他耳邊,“天督府查案向來沒有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