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沉默好久好久，房間内隻能聽見——

此起彼伏因猜測沒頭緒而無奈的“哎”聲

時不時因推斷進入死胡同而惱怒的“啧”聲

陸昭要是此刻在這裡，看到這一幕，他絕對又會笑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楚喚雲突然開了口，“事已至此……”

衆人紛紛看向他，像是看向救世主一般，投去期待的目光。

楚喚雲猛地坐起來，“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不出意外，楚喚雲受到了四個白眼，可他卻無所謂的說，“反正也沒頭緒，餓了。”

他走向門口，“你們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去跟掌櫃的說。”

“……”

見無人回應，楚喚雲繼續說道，“餓着肚子怎麼思考啊，吃點東西才更有利于做決策～尋之，吃不吃醉鵝？”

季尋之擡頭看着他，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燕知鶴橫插一腳，“順便再要個東坡肉吧？”

阮照野也起了興緻，“那不如再來點酒吧，最好是竹葉青。”

江臨策看着楚喚雲，“拍黃瓜最下酒，還有醉蟹鉗。”

楚喚雲被這幾個人逗樂了，他歪嘴一笑，“行，知道了，幾位大爺請好吧。”

菜上齊後，楚喚雲塞了滿嘴肉，果然人餓的時候是無法思考的，第一口剛到肚子裡，他突然想到什麼，“你們有沒有感覺那個人很像個謀士？”

衆人頓了一下，季尋之擡眸看着楚喚雲，“氣質上像，但……”

楚喚雲：“但他不會承認的，謀士知道所有的布局，但他倘若真的以身入局，那便必早已做好以死扣局的準備。”

季尋之眼底晦恨，“那便從他那裡得不到什麼了。”

楚喚雲：“也不一定，如果我們偏不按照他的布局走，他也沒辦法扣局。”

燕知鶴：“楚大人有什麼想法？”

楚喚雲：“我們不去燈州了，我們就去灤州。”

江臨策：“目的？”

季尋之接上話頭，“借人。”

楚喚雲看着季尋之笑了，“還是你了解我。”

灤州是江南運軍衛所——天啟衛的所在地，運軍衛所的作用是負責漕運軍事保障。

衆人皆等着楚喚雲說下去，他卻不合時宜的說，“這東坡肉真不錯，但這醉鵝差點火候…”

“……”

楚喚雲不在乎這些白眼，他繼續說道，“江南漕運總兵官不也在灤州？”

運軍衛所由漕運總兵官管轄，在漕運上經由總兵官調配，配合、支持總督府衙的安排。

但總兵官如今不直屬總督管轄，永元八年陸昭便将各地所有州府兵權全部集權由朝廷直轄，自此後漕運總兵官不再聽命于漕運總督府衙，他的直屬中央機構就是兵部，而君權以下的最高上司則是太尉江臨策。

江臨策點頭，“江南漕運總兵官付紳鵬，駐節灤州。”

漕運總兵官駐節灤州，其節制各總把總。整個大周編制十二總、一百二十七衛、十二點七萬運軍。* 江南、江北各六總，每總把總轄十到十二衛，天啟衛便是江南衛所中的一衛。

楚喚雲：“天啟衛由哪位把總管轄？”

江臨策：“江南總把總蕭羽闌就在灤州。”

楚喚雲咧嘴一笑，“那倒是省事了，總兵官在灤州，總把總也在灤州。”他突然擡頭，“兵部誰管這事？”

江臨策：“兵部侍郎孫言成。”

楚喚雲：“那就簡單了啊，總兵官直轄衛兵至少三千人吧，再加上天啟衛……”

燕知鶴：“大人不怕他們和嚴振江是一夥的？”

楚喚雲滿不在乎地笑着，“他們要是一夥的，江臨策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江臨策：“天啟衛全衛大概有八千人左右，指揮使韓鼎臣，指揮同知王肆祺、沈繼橹，千戶……”

江臨策還沒說完，就被楚喚雲打斷，“你這都能記住？！？！”

江臨策點頭，他看向阮照野，“你是兵部的，孫言成你打交道最多。”

阮照野：“他為人耿直，為官廉潔，未曾有半分逾越之舉。”

季尋之：“那就好辦了，給顧隐舟飛鴿，讓他跟孫言成說一下，明日我們直接去見付紳鵬他們。”

月色如洗，酒過三巡，楚喚雲忽然拍案而起，震得杯盤叮當作響，“酒足飯飽，該活動筋骨了！”

季尋之擡眸看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茶盞邊緣，“你想如何活動？”

“自然是比武消食。”楚喚雲咧嘴一笑，将手搭在季尋之的肩上，看着阮照野，“你不是一直想跟我比劃比劃嗎？”

阮照野聞言挑眉，“楚太傅這是要一挑二？”

楚喚雲笑的臭屁，“你算半個！”他拉起季尋之的手腕邊往外走，“走啦走啦，我看後院挺大的……”

燕知鶴和江臨策全都不參合這個破比武大賽，他們雙雙抱臂而立，在樹蔭下看着三人“消食”。

阮照野：“楚大人，請賜教！”

話音剛落，他銀槍如龍，破空而至，楚喚雲卻不躲不避，直到槍尖距咽喉三寸時，突然側身，擡手反扣，穩穩握住槍頭。

這一槍阮照野用了七分力，竟被如此輕描淡寫地接下，他确實沒想到。

“阮大人的槍法力道足夠——”

楚喚雲突然發力，連人帶槍往對面一推，阮照野後撤，楚喚雲卻又用力拉住槍杆，阮照野果斷棄槍，隻見楚喚雲反手将槍擲回，槍杆裹挾着淩厲的勁風，擦着阮照野耳畔飛過釘入樹幹，尾端嗡嗡震顫。

“——但還是太規矩了。”

隻這一招，阮照野便清楚他完全不是楚喚雲的對手，他頓時來了興緻，眼中燃起戰意，剛想上前，就被燕知鶴攥住了後衣領，“你傻啊？”

阮照野剛想罵人，燕知鶴就指了指楚喚雲的方向，阮照野順着看過去——

隻見季尋之解下官袍，露出内裡緊束的勁裝，緩步走向楚喚雲。

“季大人終于肯動了？”楚喚雲眼中盡是寵溺。

季尋之不答，突然欺身而上，雙手成手刀狀同時往中線劈下，随後右手成爪直取楚喚雲咽喉——天督府七十二路擒拿手中的第十七變式。

楚喚雲大笑，竟以同樣的招式迎上，兩人手臂相纏，勁力相撞，季尋之卻就勢旋身，一記肘擊直沖楚喚雲面門。楚喚雲偏頭避開，拳風擦過耳際，帶起幾縷散落的發絲。

兩人身影在月光下交錯，拳腳相擊的悶響混着春風拂過柳條的“莎莎”聲，季尋之一個掃腿，楚喚雲騰空躍起，卻在半空中被季尋之扣住腳踝。

“抓到你了。”季尋之冷聲道。

楚喚雲卻突然勾起唇角，借着下墜之勢猛地将季尋之撲倒在地上，季尋之剛準備用力想要反攻，楚喚雲突然用當年季尋之教的擒拿手反扣他手腕，溫熱呼吸噴在耳畔：

“我也抓到你了——”

季尋之耳根通紅，想要用力反肘卻被死死按在地，楚喚雲指尖劃過他喉結，“認輸嗎？”

“……”

“啧，倔。”楚喚雲突然啄了一下男人的嘴唇，“那換個方式認輸——”

季尋之還未回神，便覺腰間一輕，玉牌已被楚喚雲抽走。

“楚喚雲！”季尋之滿臉通紅的起身，卻見那人已退開三丈。

楚喚雲晃着從季尋之腰間順走的玉牌，笑的肆意，“季大人，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