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蘭有句常挂在嘴邊的話,叫陳桂花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畢竟陳桂花的摳門在桑橋渡出了名,破洞衣裳滿身穿不說,一大早總能聽見她對岸的吵嘴,因為老把竹竿架到人家那頭去,就為曬衣裳。
上一年一件破衣裳掉河裡了,她不會遊水硬是跳河撈,結果差點溺死,幸好來往船隻多。
王月蘭跟她的恩怨,就因為好占便宜,本來一排的屋子門檻屋檐全是一般高,陳桂花非要在門前再加一道門,蓋上屋檐,做成衡門。
平白被壓一頭,王月蘭哪忍得了氣,原先兩人就因為小荷跟大餅打架置氣,這一出後是兩人才徹底撕破臉。
所以王月蘭才百般不能理解,一文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這會兒卻出手闊綽,肉行裡賣的雙條骨,新鮮骨頭連皮帶肉一斤要三十五文,豬頭肉得三十八文一斤。
這一下給了兩斤骨頭,加之一斤豬頭肉,還另有三十文錢。
王月蘭在肉上嗅了又嗅,她疑心,“這不會下了藥的吧,又或是哪家的死豬肉。”
“姨母,”林秀水見她都要去找針來驗毒,忙笑着拉住她,“不會有毒的,人家同我說清了,她找我補的那件衣裳,是旁人的,本要賠上貫銀錢的。”
“呀,那虧大了!”
換作王月蘭自個兒,非要宰她一頓不可。
小荷隻盯着肉瞧,她小嘴撅起來,“想吃肉。”“這你得謝你阿姐,”王月蘭正在切豬耳朵,“要不是她有能耐,你可吃不了這豬耳朵。”
小荷站在小闆凳上,她隻顧着看肉,胡亂點頭,“我記住了,要不我給阿姐磕頭。”
王月蘭拍她一下,“你少給我胡說。”
不過看她這饞樣,切了豬耳朵肉,給小荷一塊,又跟她說:“叫你姐快來吃。”
林秀水正在院子裡搗衣裳,這種粗麻布衣服很硬,不用棒槌使勁捶,穿身上特别紮人,多搗搗才會軟。
她想把這衣裳拆了,做油衣内裡,畢竟苎麻布和白細布都要一兩貫一匹。
今年雨水實在多,她還想買桐油,把這老屋子牆柱刷幾遍,免得叫雨給裡頭腐壞了。
主要她怕壞了被砸。
“阿姐,”小荷吃得嘴巴油汪汪的,嚼着豬耳朵的軟骨來喊她,很高興地喊:“快來吃呀。”
林秀水嫌棄她,取了帕子給她擦臉,“髒貓。”她進屋去,順手把絆倒的椅子扶起來,這屋子窄得一天到晚就聽東西叮叮哐哐砸到地上。
王月蘭把豬頭肉裡肉最多的地方剃下來,堆在一個碗裡給林秀水吃,她自己吃碎渣。
又同林秀水商量:“你這肉我想着送點給隔壁張阿婆家去,她家那兒子是木行裡的,木匠活計了得。”
“你不是還缺裁衣尺、線闆,他還擅長做針夾,他家老娘跟媳婦是雙線行裡,給鞋履納針的。”
“由你送去,打個交道,有些人情往來。”
林秀水剛來這,隻同隔壁鄰舍見過兩面,他們一家都忙于生計,早上五更天就出門了,夜裡通常是林秀水洗漱完,準備躺下睡了,隔壁才傳來走動和說話聲。
她自然知道姨母為她好,當即便道:“姨母,晚些我送去,這雙條骨還是先炖了吧,小荷夜裡老腿肚子抽得疼。”
“我明日帶她上染肆,那街上有個金家小兒藥鋪,去那瞧瞧,”王月蘭說時抖抖鹽罐子,她還找了個小罐,倒了水洗幹淨。
把這陶罐給林秀水,“你那不是有爐子,明日裝了肉湯熱着吃。”
林秀水接過,其實成衣鋪晌午的夥食很差,畢竟管事的都不上那吃,所以除了饅頭就是餅,饅頭做得倒還行,但餅是純面,裡頭不夾餡,又幹又硬還噎。
吃的時候總讓她有種不想活了的念頭,把好好的糧食做到這麼難吃的地步,真是罪該萬死。
還不給水喝,那竈房的人說燒湯鍋很費柴,叫她吃生水,搞得她每日都得自己裝些水,跟小春娥偷摸放在爐子上燒。
小春娥還會帶糖來,兩人把餅浸在熱水裡,等餅泡成沫,撒點糖,用勺子挖了吃,不趕緊吃就會凝成整塊,更難以下咽。
林秀水從來沒說過,每次王月蘭問她,她都說吃得挺好的,但王月蘭壓根沒信過,要真吃得好,她早早往家拿了。
肉湯要炖好一會兒,先吃的魚湯,這會兒的鲫魚很瘦小,肉也不多,刺不少,但魚湯很鮮美,豆腐也滑,還吃的幹飯,林秀水難得吃飽後還賴在椅子上。
她後頭先去裁油布,等天黑王月蘭領她去隔壁張家,一家子這會兒才下工,擠在院子裡,借點天光,再點盞麻油燈,七八人湊在小方桌旁吃飯。
張阿婆見人就招呼吃飯,隻是還疑心,王月蘭可不是愛到飯點就過來的人。
“給你們送盤菜,糟好的豬頭肉,是我家阿俏買的,”王月蘭站在門口,拉拉林秀水,又把盤子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