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怎麼就會沒了,她賭這人會回來。
陳桂花一邊惋惜,一邊指指自己,滿心期待地問:“秀姐兒,你看我能不能學這手藝,我給你當徒弟。”
“我覺得補衣這行當不适合你,”林秀水說得很認真,“這身闆不去雙線行做鞋可惜了。”
“你怎麼知道,我真是做鞋的一把好手,誰紮的那線都沒有我紮的深,”陳桂花惋惜,隻可惜人家不要她,嫌她紮鞋跟殺豬一樣有勁。
“哎哎哎,你咋走了,回來我們再說說啊。”
林秀水從走變成跑,跑到家裡回去,放下東西鎖好門,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五更天起的床,折騰一早上才天剛亮,柴家夫婦送了一船柴來,王月蘭在後門用簍子接柴,柴大多是桑樹條,桑青鎮裡桑條最多,也有引火的松柴,其他柴少,臨安府到處缺柴缺得厲害。
林秀水舀了粥先墊墊肚子,又問柴娘子,“娘子,那幾件衣裳好不好穿,興哥兒還哭不哭了?”
她把那幾件寬衣裳改成隻到屁股下邊,這會兒還得換尿布,而且腿愛動的興哥兒不喜歡穿褲子。
改完衣裳,她還特意跑去柴家,教人家怎麼裹襁褓。
“好穿,再沒有這樣服帖的衣裳了,”柴娘子一說起這事,笑得合不攏嘴,“我自打生下他後,從不知他這麼好帶,旁邊幾家也不鬧着跟我說要上官衙了。”
林秀水也笑說:“可别再用繩子綁腳了。”
“哪裡還敢,再也不這樣了。”
柴家夫婦送的這船柴很實誠,疊滿了竈屋,連門口都疊得滿滿當當。
王月蘭熱得洗了把臉,又疑問道:“你怎麼還不做活去?”
“等會兒就去,”林秀水把李巡欄給的絲綿兜拿出來,她放桌上說了原委才道,“姨母,我翻不好絲綿,我娘說你從前是翻絲綿的好手,這絲綿給姨母你翻,這二十文也給你。”
林秀水慣會說瞎話,她最會翻絲綿了,眼下可沒有棉花,禦寒隻靠絲綿,而絲綿是從那些不能再缫絲的蠶繭,如雙宮繭、烏頭繭、搭殼繭裡剝出來做的。
她連做清水絲綿要用的綿括也能自己做,翻絲綿年年翻,這會兒說翻不好,其實她就是想給姨母多攬個活,多賺些錢。
姨母不要她的錢,也不會過問她賺多少,自己買這屋典當借錢,窟窿一大堆,還想貼補她。
王月蘭聞言看手,從前在上林塘她做絲綿最好,後來接連守寡,到了桑青鎮進染肆後,這手都開裂毛糙,再也弄不了絲綿,會刮絲。
“我哪裡能翻,”王月蘭歎口氣“ 哎,你先把錢拿回去。”
林秀水才不拿,她要出門去油衣作,又從門後探出頭道:“手糙有什麼,等我今日拿到銀錢,買油缸來給姨母你使。”
油缸不是裝油的缸,而是盛放面油的銀制圓口小罐。
“你别買,你敢嚯嚯錢,我真要拿桑條打你,聽見了沒,”王月蘭追出來喊,“豬油也能用。”
“聽見了。”
林秀水又買不起油缸,她今日就算縫油衣袖賺三十文,隻能買得起油缸罐下頭的小勺。
她一到油衣作,先是被桐油味熏得揉揉眼角,再跟于六娘交談,昨日買的桐油好用,然後又問她閨女腳大不大,在手掌比對了一陣,她琢磨起虎頭鞋的配色。
然後又取剪子、針線、針夾和麻線,坐到成堆的衣片前,開始今日枯燥乏味且重複的活計。
這種袖子隻要對齊邊,除了腋下這邊要注意外,另外這件衣裳是開衩的,所以開衩的衣服兩邊都要縫專門的領抹。
她邊縫邊想,多此一舉,抛媚眼給瞎子看,還要她一點點縫兩道細線,怪不得比縫領抹價錢高。
以至于今日下工,許三娘子給她數三十文時,說笑道:“不如你來油衣作裡,跟着我做算了,日後還能給你調去官營作坊裡,錢數更多。”
林秀水極力克制自己想搖成撥浪鼓的頭,她立即婉拒了。
油衣作她的出路有限,而且枯燥,但是在成衣鋪裡,她日後能做春衫夏服,布料樣式多,紋樣也豐富,最主要她想在裁縫作裡尋個師傅。
她跟于六娘告辭,今日縫得手疼,屁股也疼,油衣作那椅子特别硬,她走得很慢。
一路回到桑橋渡,林秀水沒回家,在等不遠處的鐘鼓敲響,站到橋頭邊上,心裡在賭,賭船布郎會回頭來找她補。
賭輸不虧,賭赢賺五十文。
結果還沒等鐘鼓響起,船布郎那花花綠綠的船從遠處行來,等那船停靠到岸,船布郎走出來,結果猛不丁看到林秀水,他立即低頭找腳,過一會兒才幹笑擡頭道:“小娘子”
“這,我這風筝還是得麻煩你啊,五十文是吧,我這會兒就付!”
林秀水有點小得意,兜兜轉轉這錢還是要進她的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