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啟小姐。”
清晰,略有些生硬的東洲Z國語打斷了安啟差點脫口而出的芙萊茵語。
大白天的見了鬼了?
塞缪爾怎麼在這裡?
難不成她其實沒醒?
安啟努力繃着臉,沒有讓表情裂開。
咖啡店牆上古老的挂鐘指針靜靜轉了半圈,随着時間的流逝,男人明亮的瞳光漸漸暗淡,變得晦澀難明。
“抱歉。”
許久未等到回應,大概是覺得自己認錯了人,男人微微颔首緻歉,坐了回去。
懸起的心落下,安啟謹慎地沒有開口,隻疑惑地看了男人一眼,尋了個高腳凳坐下。摘下通訊器半擴展調整好角度,安啟把攝像頭悄悄探了出去,開始錄制。
鏡頭自上而下緩慢移動着,拍攝出的畫面還算清晰。
修長交疊的雙腿,微微提起的褲腳,還有——地面的影子。
“……”
安啟捏起一點點皮肉一扭,疼的一激靈。
很好,不是鬼,也不是夢。
就在安啟對着視頻放大縮小左右扒拉,打算尋找夢境破綻的時候,細小的嗡嗡聲順着指尖竄進腦子。安啟手一抖,差點把通訊器丢出去。
手忙腳亂地點了兩次才按掉通訊,身後響起一聲輕笑。
安啟頭皮發麻,深深吸了口氣,冷靜地把通訊器縮小卡回腕間,慢慢轉身。
塞缪爾面帶微笑站在她身後。
安啟瞳孔悄然擴了一圈。
按理說她該奪門而出,逃離這裡,逃回自己的世界去。可她又想撕開這一角翹起的邊緣,一窺迷霧後的世界。
對未知的恐懼令安啟戰栗,然而窺見未知的期待,又引得她血液沸騰。
安啟的心劇烈跳動着,卻故作鎮定。
“失禮了,剛剛和我的母親确認一下你的身份。”
“正巧,我和李女士要了你的通訊碼,希望突然切入的通訊沒吓到你。”
對于視頻裡拍的到底是臉還是腳,塞缪爾并沒有細究,隻是安啟驚懼中夾雜着興奮的神情,讓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安啟小姐的芙萊茵語說的很好。”
“唔……我對語言很感興趣。”
“是了,語言是了解文化的媒介,貴國的語言體系複雜,這幾日我隻來得及和舅母學了些通用對話,小啟會芙萊茵語真是太好了。”
舅母?說的難不成是她媽?
“差點忘了,塞缪爾.法瑟因,論起來,你該叫我一聲哥哥。”
海軍藍色的眼睛溫和而包容,塞缪爾自然而然轉用柔和的芙萊茵語和她對話,并且順着她的話把剛剛的事輕易揭過,對安啟敷衍的理由沒表示任何懷疑。
安啟眼眸晶亮地回望,心底卻在默默翻白眼。還真是塞缪爾的風格。從禮貌客套到親昵自然的稱呼,刻意放低的姿态和對孩子似的贊揚語氣,又在強調他年長者的身份了,這個虛僞傲慢的男人。
可惜她不再是安吉爾,不是那隻,明明是候鳥歸巢,卻過得像寄人籬下似的幼鳥。
“那太失禮了,我還是稱呼您法瑟因先生吧。”
哥哥?想什麼呢,她親哥都沒有這待遇。
‘謹慎、克制、疏離,緊張驚懼時也沒有任何信息素外溢,是個beta?’
塞缪爾習慣性在心底評估着。
“叫我塞缪爾就好。”
“安啟。”
早這樣多好。
璀璨的霓虹退去,晨光下的海靜谧幽深,綿延無際,回頭望時,漸漸看不見陸地。
安啟斜倚着坐在窗邊,情緒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安啟。”
輕緩拉長的調子在耳畔響起。
安啟聞聲側過臉,長長的睫尾撩起。細細攏着的光暈浮動,點亮了深棕色的眼眸。
塞缪爾恍惚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思緒。
“四個小時後輪船到岸,屆時我們需要立刻動身趕往墓園,之後的行程安排的很緊。”
塞缪爾強行把自己從那場赭褐色的夢中帶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
“如果累了,可以先去睡一會,隔壁是休息室。”
看着顫悠悠又要合上的眼簾,塞缪爾難得發了點善心,允許一個外人進入他的個人空間。
沒關系,這是個beta,塞缪爾壓抑住強烈的排斥感。
相比于其他Beta見到他時的拘謹矜持,安啟着實疏懶随意了些。
“……”
安啟沒有說話,纖長的蝶羽被雨打過似的,努力扇了一下,重新恢複恹恹欲睡的樣子。
她也不想的,但三次轉機,接近40個小時的行程已然把她磋磨的欲生欲死。
“不用了,謝謝。”
客套話聽聽就得了,她真敢睡塞缪爾的床,過不了多久就要躺着參加第二場葬禮。
說起葬禮,她是去參加誰的葬禮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