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七緊跟着人影,加快運氣企圖拉進距離,耳邊風起徐徐,令其隐隐戰栗,但靠近追了數米後竟發現人影在一個樹杈旁一晃一閃憑空消失了。
根深葉茂,林海蒼茫,綠色的穹頂幾乎遮住了天空。冷風微襲,葉落舞動,沙沙而随,一眼望去,唯見綠色,哪還有半點人影。
“奇怪……”她落到地上,緊蹙眉頭。
“那人影竟然憑空消失了。”待她回到原處,開口道,結果未見車夫其人,卻看到了一地的鮮紅。
她倏地睜大眼睛,沿着血流的方向疾行,轉身看到了半傾在地上的車夫,他驚恐萬分地僵在車旁,身體微微扭曲,像是看到了什麼異常可怖的事情。舞七慢慢地跪了下來,顫抖着手伸向車夫……沒有任何呼吸和脈搏,瞳孔已散。
一個普通的車夫能結什麼深仇大恨,這就是沖她來的,車夫平白遭了無妄之災。
“弟子愚鈍,不知何時得罪了哪路高人,可否現身指教一二?”她顫聲喊道。空氣中回應她的隻有陣陣的風聲,似乎在冷漠地譏諷她。
舞七确信那人沒有走遠,定是埋伏在四周窺望着她,但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出手。沒有直接與她正面沖突,而是選擇偷襲她身邊的人,大概是在試探她的身份及實力。
她看向車夫的身體,發現他全身上下隻有一個傷口,就是右肩處一個深褐色的掌印。此掌是緻命關鍵,讓他的皮肉綻裂,白骨外露,定是一個内力極深之人所為。
舞七伸出手緩緩地合上了車夫瞪着的雙眼,“對不起。”她喃喃自語,“舞七慚愧,白白連累你而死……”
舞七朝屍體拜了一下,然後向南而行。
掌法其實并不算什麼獨門絕技,大大小小的門派都會有各自煉化的掌法。但是能毫無忌憚傷及普通人的,舞七覺得應該不是四大門派所為。
無論四大門派如何别有圖謀,至少表面功夫肯定是做足了的,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奪普通人性命,況且在舞七的印象中,還有一個門派的掌法十分了得——那便是縱屍派。
……
浔陽,福間客棧
“公子地字二号房在這邊,請。”
舞七向南抵至浔陽的時候,天都快黑了,索性找了一家客棧休息。她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樓,進入房後,關好門窗,側卧到床鋪上。
不知怎地,一閉眼,腦海中竟浮現那車夫死時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駭人的神情讓舞七的右手竟微微顫抖起來。
舞七猜測兇手是縱屍派的人,縱屍派的掌法,不說在魔教兩派内了,就算在整個大元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但她不能确定是何人,因為縱屍派數百位弟子均修習掌法,依照内力極深,不排除四大長老外的其他得力弟子。雖說五毒與縱屍同為一教,但在她十歲教主暴斃之後,白鶴山上縱屍派的弟子就越來越少了,聽同門的師兄弟們說,是縱屍派的一衆長老們主動提出離開白鶴山的。
舞七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盤腿打坐,閉上眼睛,靜心凝神,默背經文。“平家三法,一則醉霞行咒搗黃龍,二則青天行箭射白雕,三則……”三則什麼來着?她輕蹙秀眉陷入沉思。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際,隔壁房竟傳來了若有若無的一對男女嘤吟聲。
“皓哥哥,哎呀,不要碰那裡……弄得人家好不舒服啊……”
“為何碰不得,我偏要碰……嗯嗯……呃。”
……舞七一臉驚愕地睜開眼睛,“這家客棧的隔音屬實差了些。”她暗自嘀咕。
“香玉喜歡我這樣對你嗎?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你相公多一點?”
“自然……自然是文皓哥哥了,嗯……啊!”
“咚咚咚——”舞七忍不住了,敲了幾下旁邊的牆闆來暗示。誰知那二人像是故意似的,知道有人聽見,還将聲音提高了不少。
舞七索性躺到床上,将被子蒙住頭,然而二人颠鸾倒鳳的污穢之音竟愈來愈大,她蒙着被子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皓哥哥,人家還想……”女子妩媚的嗓音猶在耳旁。
“這是你們逼我的。”舞七忽地掀開被子,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彎曲膝蓋,令身體重心下移,呈作半圓形。
“舞七拳法第一式——隔牆有耳!”她厲聲吼道,雙手握拳對着空氣擊風,快如閃電,一拳接着一拳,雖拳法毫無循序,但氣勢洶洶。“嗬哈!——”她将拳猛地收回胯側,挺胸塌腰,氣貫丹田,“舞七拳法第二式——大鵬展翅!”她伸膝挺身,腰部擰轉,兩臂平舉,掌心向上,“今日遇上我舞大俠,也算爾等倒黴,擾人清閑,實屬罪過,你二人還不速速收了妖法!”
隔壁房倏然陷入了一場詭異的安靜。
“嗯,不錯,看在你二人認錯态度誠懇的份上,本大俠且饒過你們一回!”她唱戲一般收回姿勢,盤坐在床上,感受到四處恢複了平靜,滿意地點了點頭。
“咚咚咚——”有人敲門。
“何方妖孽如此膽大包天?竟敢驚擾本公子打坐?”她警惕道。
“……”敲門聲頓了幾下,“公子恕罪,一樓大堂有戲子在表演傀儡戲,若公子閑暇,可前去欣賞一二。”
“知道了。”她随口應道,閉上了眼睛。
“三則……飛鵬展翅縱雙鴛?”須臾,她撓了撓頭,不确定地回憶道。
“哎呀實在記不清了,還不到入睡的時間,下樓湊湊熱鬧吧。”她起身推門而出。
客棧布局規整,樓閣高下,雕梁畫棟,花木扶疏,古樸而不失典雅。樓下大堂本是客人吃飯的地方,此刻稀稀落落地分布了百餘人。不少食客在酒席前觥籌交錯,三呼六喝,吃得熱火朝天,一衆酒旗聲裡,笑語歡娛。
大堂之中,一身華冠麗服的戲子以絲線為引,懸吊起「小骷髅」身體各處關節,牽動不同的線繩使其做出各種複雜逗趣的動作。
她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剛坐下,便覺得渾身不舒服……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向四周張望了一番,果真發現右邊旁桌的一個黑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那男子的五官深邃絕滟,瞳深如夜,高高的馬尾似瀑,一身黑色錦緞長袍,腰封下側繡了筆法潇灑肆意的暗黃色“商”字。
“皓哥哥,你看台上的這個傀儡小人好逼真啊……”男子旁邊的女子朱唇微抿,美豔動人。
“是呢。”被喚作皓哥哥的男子沖女子溺寵一笑,然後轉向舞七,“兄台應當不是本地人吧。”他向舞七舉起手中的羽觞,算是打了個招呼。
“啊……在下确實不是本地人,不過來浔陽遊樂,兄台是如何猜到的?”舞七拱手回應。
“兄台的鞋旁有泥濘。”那人伸手指了指舞七的腳下,“而浔陽近十日内都沒有下雨,倒是城外北郊林及山路沿至白鶴山一帶下了小半天的雨。”
“……”舞七定定地看着那人伸出的與其本人英挺面容不相配的溝壑縱橫的右手,猶豫了一瞬,按下心中的疑惑,移開了視線。
“兄台慧眼如炬,小弟佩服。”舞七稱贊道。“哪裡哪裡,”那人謙虛地擺了擺手,“江湖一識,既是緣分,在下商文皓,旁為好友香玉,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商文皓?”舞七微蹙眉頭,在心裡默念了幾遍,她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這會兒一時又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