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緣叢時常會做一個夢。
兩扇銀色的鋼制潔淨門從中間分開,霧色的冷氣鑽進面罩裡,吸入鼻腔,使得混沌的大腦多了一絲微不足道,轉瞬即逝的清明。
兩隻沒有光亮的眼睛搜尋着空蕩房間裡的唯一顯眼物——一張木制的雙人床。
約莫是右腿先邁開,緊接着是左腿,兩條手臂頗為生疏的前後擺動。
走了七步?或者八步?
門口和病床的距離不算很遠,但慘白的面容闖入眼簾的那一刻,劇烈跳動的心髒,宕機的大腦,無聲地述說着一個事實。
——這是此生最遙遠的距離。
年輕的白發女人躺在病床上,白眉被冷氣覆上一層不均勻的薄霜,雙頰因為長期生病變得黯淡無光,嘴唇有明顯的唇紋,脖頸纖細,白色的棉布長裙裹住瘦弱的身軀,兩條細長的手臂彎成弧形,雙掌交疊放在腹部,左手無名指上套着她的丈夫親手為她戴上的金色羽翼戒指。
她靜靜地躺着,沒有呼吸,不會再露出林緣叢習以為常的那種明媚的笑容。
林緣叢的天第二次塌了。
——他的恩師,他的朋友,他的“母親”。
……
淺金色的雙眸睜開,聚焦在頭頂的天花闆。
牆上的挂鐘顯示着時間:早上7時26分。
新曆,1094年,8月5日。
自他重生已有13天零7個小時26分。
林緣叢從床上坐起,光腳踩進拖鞋裡,邁向等候許久的衛生間。
綠茶口味的牙膏,略有些硬的白毛牙刷,長方形的鏡子裡倒映出一張口含白沫,面無表情的年輕的臉,約莫二十五六,粗眉大眼,清爽的氣質裡帶着點桀骜不馴。
隻看面容和頭發顔色,更像還在當前元帥之子時的他——但沒有被權力蠶□□神。
重生後的六個小時,林緣叢翻遍了兩房一廳一廚一衛,自床頭的抽屜裡搜出大大小小的證件:
身份證上印着三個大字,林緣叢;房産證表明這個住所歸“林緣叢”所有;銀行賬戶裡有三百萬存款,抽屜裡有一沓各式面額的紙鈔,合計一千風币。
壓在最上面,顯眼至極的是一個拳頭大的小白虎錢包,兩隻橢圓形的耳朵,左邊那隻繡了“anm”三個花體字母,右邊沒有紋樣,看着挺可愛的,就是跟一系列成年男士必需的生活用品顯得格格不入。
林緣叢摩挲着做工精良的錢包,沉默了很久。
我重生了,這個念頭清晰且肯定。
但是,他抓耳撓腮,想不通自己有什麼重生的必要?!
為了親人嗎?他唯一的“妹妹”麗蘿已經交給她的男朋友了,她還有那麼多親人,不用太擔心。
為了黛玺嗎?答應黛玺的事他已經完成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跟僅剩的蟲後同歸于盡,人類不用再受變異蟲族的威脅,戰争落幕了。
為了帝國和人類嗎?這兩個選項怎麼出現的,林緣叢都表示懷疑。
所以,他究竟要為什麼而活着?
想了兩個小時,想不明白這個哲學問題。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腳邊,讓他油然而生一種瞥見希望的感覺。
活都活了,自己死掉好像不太禮貌。
林緣叢将錢包塞進褲兜裡,步行至離家五百米遠的咖啡館,熟練地和咖啡師打過招呼,尋到靠窗邊的位置,拿起桌上積灰的《燎原日報》。
《雙胞胎王子籌備七十歲生日宴會,燎原區即将迎來三天小長假》
底下是占據四分之一版面的雙星酒店拉起橫幅的照片。
這顆星球隻有一個國家,羲希帝國。
皇帝作為最高領導者,統治着地域遼闊的十個區。
燎原區,是後面奪得的四區之一,也是廣為人知的四大戰場之一。
舊曆1433年,天降紅色隕石,生活在城堡裡的貴族和在農田裡幹活的農民,都看到了巨石群如流星般劃過天空。
異變,由此産生。
人類獲得了超出想象的異能,動物擁有了掌控自己命運的智慧。窮人和貴族的戰争,人類和動物的鬥争,揭開了序幕。
舊曆1453年,大部分異能者被招安,成為新的貴族,并頒布《異能者十誡》,發狂的動物被殺死,結束了第一次混亂。
舊曆1552年,五月,有農民稱在樹上看到了紅柿子那麼大的螞蟻,能發出人類的聲音,被當成笑談。
同年六月,三百多人共存的小村莊傳出徹夜不息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