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煦看着那個跪拜于地的身影,用力閉了閉眼睛。
尋常人定是不會将這麼個火藥桶帶在身邊的,但尹千煦卻有他自己的考量。
一則清韻從未對他表現出敵意,二則相比放任她離開,還不如帶在身邊看着好,三則自己既已許下承諾,哪有不踐行的道理。
罷了,看不透便看不透吧,他又能如何呢?
“既已禮成,還跪着做什麼。”淡然的嗓音從上方傳來,清韻激動得都有些顫抖。
她慢慢站起身,對着尹千煦叫出了那個她朝思暮想了兩年、如今總算可以叫得出口的稱謂。
“師尊。”
尹千煦輕輕點了點頭。
洛木南在一旁目睹了經過,笑着道:“千煦,我就猜到你會收下她。”
這話似是個開關,方才那些死傷慘重的宗門好似總算把飛至天外的靈魂找回來了,才意識到是尹千煦結束了這場鬧劇似的,紛紛上前搭話。
其中大多是想結交巴結之徒,但也不乏真心祝賀之人。
蔚采言和尹千煦說過幾句話,再加上她這人不但灑脫,而且極其自來熟,此時便笑着上前抱拳道:“尹仙師,恭喜你喜得愛徒啊,改天我請你吃飯!”
“你殺了霁冥獸,實力絕非常人可比拟,等我傷好了,定要與你好好切磋!”
“恭喜仙師。”
“……”
尹千煦素來清冷慣了,此刻一下子成為衆人的焦點,未免有些不自在,他勉強應付着,忽地聽背後一道聲音傳來。
“哎呦,這小徒弟長得真漂亮,看得我都嫉妒。小妹妹,來我們幻蝶閣吧,保準第一個疼你!”
先前的話無非是誇耀和恭喜,但這句格格不入的話一出,就連尹千煦也不自覺地望向了那個說話的紅衣女子。
他還未來得及發言,已有人搶先了一步。
洛木南還是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隻是話卻不似平日那般,多多少少帶了幾分強勢:“鳳閣主,挖牆腳可不是君子所為。”
鳳鈴兒捂着嘴優雅地笑,化着濃妝的臉說不出的精緻好看,袖上的鈴铛随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諸位!諸位!”殷算子啞着嗓子喊了幾句,衆人便不自覺地靜了下來。
再怎麼說此地也是素客莊,無論如何莊主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他受的打擊好似真的很嚴重,眉頭緊鎖雙眼發直,好像不止是莊園被入侵,更像是失了什麼比凝天鏡還要重要的東西。
“天色已晚,諸位又有重傷在身,實在不便趕遠路。方才白宗主和慕容宗主已在寒舍接受治療,諸位不妨也小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趕路。”
“好,麻煩了!”溫竺酒毫不猶豫地上前抱拳道,而後又像是單單一句話誠意不夠多似的,接着補了一句,“殷莊主,你别擔心,小莊主福大命大,一定能被找到的。”
空氣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殷算子像是連笑的力氣都沒了,疲憊地點點頭,而後沖着衆人微微一拱手,帶着往客房走去。
尹千煦像往常一樣走在前面,但走了幾步,卻發現身後并沒有以往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回頭,卻見荀肅愣愣地看着遠處,失了魂一般。
他歎了口氣,也知道是自己失了諾,便主動走過去,牽起他的手腕,輕聲道:“發什麼愣。”
荀肅回過神,低頭瞥了一眼尹千煦的手,沒有說話,木頭樁子一般杵在原地,也不肯挪動。
尹千煦歎了口氣,心中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倒也沒有不耐煩,隻是好聲好氣地說:“她求了我五年。”
這話乍一聽像是為清韻說話,但再一細想,荀肅卻琢磨出一點不一樣的味道來。
是啊,清韻求了五年才勉強被收為徒弟,自己當初可是求了連五天都不到,尹千煦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别生氣了,嗯?”
尹千煦溫聲道,卻見荀肅搖了搖頭。
“不是的。”他擡眸看着尹千煦,不知為何,尹千煦竟從中看到了些許模糊的淚光。
“我沒有生氣,我隻是……怕。我怕師尊不要我。”
荀肅悶悶地道,尹千煦聽聞卻是心中一緊,沒有猶豫,他便将那個委屈的孩子摟進了懷中。
“不會的。我不是答應過你嗎,沒人能替代你的位置。”
尹千煦自然看不到懷中一肚子壞水正計劃得逞笑着的徒弟。
荀肅被安慰得很滿意,眉頭漸松,尹千煦見狀就知道他想清楚了,剛想拉着他跟上大部隊,轉頭卻正巧和走在前頭的清韻視線撞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