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對弈,落子無悔。為了此事我準備了将近千年,眼下,到了收網的時候了,你隻需幫我踏下第一步……”
她頓了一下,在血娃娃沒看到的地方,一抹極其微弱的猶豫一閃而過,卻終究還是被狠戾掩蓋。
“千萬别讓我失望啊。”
血娃娃沉着臉不吭聲,雲佼見狀,忽地輕聲笑道:“還是你舍不下他,所以才不願做這事?你是嫌當初的苦沒受夠,還是忘了你一步一血是怎麼來的?”
“阿蓉,我們都是一樣的。”
像是一把無形的利刃,生生剖開血娃娃的心髒,霎時鮮血淋漓,将她一切防禦僞裝全擊散得潰不成軍。
心尖像開了個大口子,呼啦啦地往裡吹着冷氣。血娃娃雙眼通紅,不知她想到了什麼,指尖生生嵌進肉裡。
她猛地閉緊了雙眼,心疼得像是在滴血,一直封存于腦海中的記憶這一刻好似全蘇醒了過來,風一吹,便如紙片似的嘩啦啦往外飛,她拼勁全力去抓,卻隻有徒勞一片。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間就無法止住,那些痛苦的過往走馬觀花般在她腦中放映。
沾滿鮮血的釘床、被蒙住視線、此起彼伏的叫好聲、少女發出的痛到靈魂深處的慘叫……
“主上!”血娃娃突然睜開眼,狠命地抓住了雲佼的手。她眼尾泛紅,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氣與恨意。
“你放心,交給我便是。”她一字一頓地道,“我不會忘的。”
話畢,她似是覺得不夠一般,又莊重地重複了一遍:“我不會忘的。”
血娃娃走後,雲佼瞬間便脫去了臉上那僞裝的面具,眼中竟流露出一絲迷茫。
地面上殷語流落的血迹還沒清理幹淨,此刻還在流動着。她愣愣地看着那一灘血,腦中不知為何又浮現出殷語臨死前的畫面,忽地眼尾紅了一片。
千年前憑借一己之力篡取魔尊之位、隻消落陣丁香雨便可使得正道人士聞風喪膽的魔界至尊雲佼,此刻竟像個小女孩一般對着一攤血迹紅了眼。
她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無助到似是被整個世界抛棄了一般。
羅刹殿中極為空曠,四面牆砌得極高,卻隻各鑿了一扇窗。西南面的那扇窗開了,窗外正巧植了棵丁香樹,有根枝條不偏不倚地鑽進窗口,落下幾片花瓣。
風搖着丁香,拂着那清淡味鑽進殿中,繞着雲佼打着卷,最後落入了那血泊之中。
雲佼将頭埋在雙臂間,聲音有些沉悶。她不知是在和誰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不想殺了她的。”
她好像急于證明自己一樣,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想殺了她的,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
雲佼怔了一下,腦中忽地閃過一幅畫面。
也是在陰暗的房間,也是被掐着脖頸逼問。女人尖銳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即便千年過去,她也永遠無法忘懷。
刀子紮進心口的鈍痛,幾近沒有痛感的紮進拔出,血流得滿地,被逼着吃下苦澀作嘔的藥,少女卻仍不屈不撓,痛到靈魂顫栗也不肯開口。
“我隻是看她和我有點像……”話及此處她忽地頓了一下,喉間湧起一股熱氣,仿佛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她半痛苦半迷茫地啞着嗓子,“我不想她和我一樣。”
“可我還是殺了她……是我殺了她……是我。”
“我想放她走的,我隻是想問出凝天鏡的下落,我……”雲佼對着空氣自言自語了半晌,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忽地愣了。
“哈……哈哈……真是糊塗了!”她忽然開始苦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邊笑邊起身,毫不留戀地轉頭離開,“真是糊塗了!”
她笑得發了狂,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回蕩在殿中,帶着十足的苦意,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我哪能和她比,她還能選擇去死,可比我幸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