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熱燙的淚從腮頰滑落到下颌,李桑寶假裝沒感覺。
或許,她應該搬到山裡去生活。
變成一隻梅花鹿,遠離人群,靠青草和溪水為生。
胡思亂想着,李桑寶的随行包整理完畢。
她抽搭了下鼻子,轉向曹隊。
“離職是不是要填表?”
曹運坐直上半身,嘴裡叼了根煙。
“我們這裡的老規矩,非正常離職需要交一筆封口費。”
“封口費?我沒有聽說過。”
“你沒聽說是你的問題,我們幹這行的,信息需要高度保密,你這段日子知道了不少吧。不交點封口費,你不會覺得有義務守口如瓶。”
“不可能,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李桑寶睜大眼睛,手中正好捏着一支中性筆,無意間滴答一聲按出了筆芯。
曹運的神态越來越放肆,他将還帶有火星的香煙放在舌頭上。
雙眼空洞地合上嘴唇,無視高溫,直接用嘴将煙頭悶熄。
吱吱的聲音和一縷輕煙随之産生。
接着,他把一寸長短的香煙從嘴裡吐到地上。
翻起眼皮,眼底狂妄。
“你錯了,我現在就是你的法,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李桑寶不禁往後縮,這樣的人,她從沒有見過,心頭一陣寒顫。
她抓緊手機,做好報警的準備。
門口出現腳步聲,梅梅姐提着一袋東西,從外面回來。
她臉上因為走的步數過多,紅彤彤的。
身上也還是那件黑色西裝,隻是裡面換了件輕薄的白襯衣。
李桑寶迎過去,小聲耳語:“梅梅姐,我想辭職。”
“什麼?”梅梅姐挑起兩條半永久細眉,不往下聽,直接轉向前面。
她朝着曹運叫囔:“曹運,這些年我給你臉你不要臉了,隻知道錢錢錢,目光短淺,公司遲早要被你毀掉。”
曹運一臉懵,他比梅梅姐年齡大,被這樣當面吼卻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他垂着手臂,身子往下縮,無論氣勢還是身高都矮了半截。
李桑寶的驚訝大過舒适。
她沒想到混日子半退休的梅梅姐,居然這麼有氣勢。
苦笑着,溫熱的眼淚凝結在眼眶裡,她鼻頭發酸,忍不住感動。
梅梅姐插起腰,指着曹運的頭叽裡呱啦地叱罵。
一言不敢發,曹運的血條很快用盡,他佝偻着背,找了個借口迅速逃離。
把買回來的東西放進櫃子裡,梅梅姐朝桌子上的包包努嘴,“把包拿着,跟我走。”
李桑寶唯梅梅姐馬首是瞻,提起包跟在身後。
才下午四點多,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
梅梅姐哪裡管這些,豪氣地關燈鎖門。
“這麼早下班行嗎,今天前台都不在。”
“你别管這麼多,我讓你走就走。”
李桑寶猛點下巴,目光閃着崇拜。
下到負二樓停車場,梅梅姐領着李桑寶進了自己的車。
那是輛很老的車,白色的油漆已經發黃,車齡感覺超過十年。
坐到駕駛位上,梅梅姐把西裝外套一脫,甩手丢到後座。
再扯掉頭上的發繩,左右一擺頭。
簡單的兩個動作之後,梅梅姐像換了個人。
從一個不修邊幅的家庭婦女,秒變女CEO。
李桑寶咋舌,“梅梅姐,你……”
握上方向盤,老練地踏上油門,梅梅姐連眼神都帥氣起來。
“安全帶系好了嗎?”
“好了,好了。”
駛到外面,是烏雲密布的天。
梅梅姐對着李桑寶偏頭,“我為什麼選你,不僅是因為我跟你姐的關系,也是因為你有我當年的潛質。”
“什麼潛質?”
微微一笑,梅梅姐不答,轉而談論曹運。
“這個公司是我和張風一起創立的,當然張風現在肯定不願意承認,但是當年如果沒有我提供的技術支持,他休想挖到第一桶金。”
李桑寶好奇:“曹運也是跟你們一起的?”
“切,你别看他你歲數大,都是些虛張聲勢。他是張風村裡的老鄰居的兒子,過失殺人進去了幾年,出來找不到工作,我才同意他來的。”
一個紅燈,梅梅姐在臨近人行橫道停住車。
“李桑寶,你真準備辭職嗎?”
默了許久,李桑寶點下頭,做出這個決定很艱難,但似乎隻能這樣了。
“想沒想過後果?”
“辭職而已,大不了不要薪水,能有什麼後果!”
抿嘴輕笑,梅梅姐望着車窗外。
“你知不知道我是靠什麼技術入股張風的?”
搖頭,李桑寶問:“什麼技術?”
“十幾年前,國内是沒有狗仔需要的這些技術和設備的,而我的初戀早早進入美國矽谷最頂尖的研發團隊。他本人另一個身份也是個超級厲害的黑客,是個白帽子。”
大概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李桑寶又問:“這跟我離職有關系嗎?”
“現在我退下來,在公司沒有貢獻值的,張風為什麼還給我面子留我給錢我?”
梅梅姐扭頭朝李桑寶笑笑,“因為我手上還有能威脅到他的東西。”
李桑寶不由地挺直脊梁骨,做好傾聽的姿态。
梅梅姐從包包裡拿出另一部手機,趁着又是一段紅燈,她點開其中一個李桑寶沒見過的英文名字的app。
手機裡響起聲響,是嘈鬧的環境音,像是在酒店之類的地方。
李桑寶聽着,以為這是個助眠的白噪音軟件。
她擡眸疑惑地看向梅梅姐。
梅梅姐胸有成竹,“别急,等下就有了。”
前方的紅黃綠三色交通指示燈,即将轉綠。
李桑寶盯看,不知道梅梅姐要帶着自己去往哪裡,開了十幾分鐘的路程,竟碰見了好幾個紅綠燈。
手機裡出現了人聲,李桑寶一下子分辨出聲音是張風的。
他壓着喉嚨和另一個男人說話。
雖然隻能聽見聲音,李桑寶也能據此想象這段對話發生在一個觥籌交錯的私密環境裡。
張風正半醉不醒地在和别的老闆“推心置腹”。
“之前把你們家的小藝人給搞了,真是對不住了?”張風說。
另一個老闆:“沒事,你又不是隻針對我們家的藝人。我後面有宣傳也得靠你幫幫我整整對家。”
張風笑出爽朗的聲音,“那就這樣說定了,之前得罪你的事咱們一筆勾銷。”
這個老闆也不好糊弄,他舉起杯子碰了一下。
“張總,得罪我談不上。我們家藝人當演員的敏感多了,你光這樣嘴巴說沒用,要用實際行動。”
呵呵兩聲笑,張風低語道:“汪總,和之前一樣,我找個替罪羊,給個台階,讓小姿算了?”
又一次杯子碰撞的聲響。
汪總勉強答應:“那就這樣吧。”
“替罪羊”三個字像根刺戳到李桑寶心裡,她預感跟自己有關。
梅梅姐看出來李桑寶的不适。
“就是你想的,替罪羊應該就是你,把針對藝人的偷拍說是你的個人行為。當然藝人也知道是假的,但是就是需要這麼一個人拿出來獻祭,維持表面的和諧。”
聞言,李桑寶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