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KTV包間,觥籌交錯。骰盅搖晃的聲音交雜在歌曲聲中,響亮又刺耳。
陶之意坐在角落,時不時一窺周梵,心裡既開心又苦澀。
開心的是,可以和他待在一起。苦澀的是,他今晚卻沒和自己說過幾句話。
不是傻子,再遲鈍她也能感覺得到,其實他對自己根本就沒有感覺。
晃蕩的目光落到面前那杯消了白沫的啤酒上。
是剛剛肖朗給她倒的,她還沒碰過。
悻悻歎了聲氣,陶之意伸手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放下空杯,陶之意感到脹氣地皺起了臉,餘光不經意間,瞥見右前方正盯着自己看的遲衡。
他一進門就坐那兒了,不喝酒不唱歌也不玩遊戲,就靜靜地靠在沙發上看手機。
陶之意伸手拭了下嘴,被他盯得不太自在:“看什麼?”
遲衡生理性地一眨眼,收回目光:“沒。”
陶之意:“。”
江芙這時從洗手間回來,坐到陶之意旁邊,問她:“怎麼不跟他們玩遊戲去?”
陶之意興趣不大:“我不喜歡玩骰子,坐這兒就行。”
“那唱歌?我去給你點。”江芙站起身來,“想唱什麼?”
見沒人在唱,陶之意也沒拒絕,想了想,說:“《明天會更好》吧。”
聞言,遲衡的眼又一次擡了起來,灼灼地看着她,有些愣怔,又有些深沉。
陶之意感到莫名其妙地一僵,試探:“幹嘛?你讨厭這首歌啊?”
遲衡斂了眉目,緩緩道:“沒有,很喜歡。”
陶之意笑起來:“那就行。”
前奏響起,江芙遞來話筒。陶之意清清嗓子,唱了起來。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
慢慢張開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獨地轉個不停……”
雖不是聲樂專業,但對于她這個音樂生來說,唱歌也不是什麼難事。
清透溫柔的音色,和這首舒緩的歌适配度極高。
在場的人被歌聲吸引,不知不覺間,玩鬧的嘈雜聲靜了下來,整間屋子僅剩這細膩的歌聲,悅耳動聽。
遲衡聽得專注,腦袋裡的記憶如潮水,伴着歌聲一浪接一浪地湧來。
……
十二歲那年,在安嶼縣和陶之意初識。
當時的他,還姓陸,叫陸恒。
“黑不溜秋,土不啦叽的,看得讓人倒胃口,你能不能别來上學!”
“又醜又矮,還敢看我妹妹,眼睛給你挖了!”
“見你一次打你一次都不過分!”
辱罵聲和拳腳如同碎石,接連不斷往身上砸來。小巷子狹窄不見光,遲衡低頭蹲在地上,兩手死死圈着膝蓋,紋絲不動不作反抗,對這些打罵已成習慣。
打吧,打死吧,打死最好。絕望的心聲在腦袋裡環繞。
“喂!幹嘛啊你們?”是道女聲,清脆的聲線帶着震驚和憤怒,“幹嘛打人?老師來了!”
一聽老師來,一衆人立馬停了手,慌亂如無頭蒼蠅地溜走了。
接着,一雙藍白相間的布鞋闖入遲衡視線。他沒敢擡頭,手依舊環在膝蓋上,直到眼前的人蹲下來,尋找他深埋的臉。
“同學。”她伸手,輕輕晃了晃自己的肩,“他們走了,沒事了。”
腦袋一寸一寸地擡起,昏暗的窄巷中,遲衡對上一雙透徹清亮的眼。
是班上新來的轉學生,陶之意。
“陸恒?”陶之意訝然擡起眉,“是你啊?你怎麼被打不還手啊!”
他霍地站了起來,動作突然到令陶之意失去平衡,差點兒向後倒:“哎,你等等我!”
遲衡沖出了窄巷,身後的人推着自行車追了上來。
他想甩開陶之意,走得很快,黝黑的面孔充滿了倔勁兒,像一頭憤怒的蠻牛,大步大步地往前邁。
陶之意連推帶跑,才勉強跟上他的步伐,氣喘籲籲地說了句:“謝謝你啊。”
遲衡不明,側目望她一眼,步子漸緩,眼裡的警惕卻不減。
陶之意這才好好地喘上口氣,笑說:“你忘了嗎?上次我被狗追,是你幫我趕走的啊!”
遲衡緩下神色,回憶了陣。
開學前一周在離家不遠的小坡路上,他聽到兇猛狗吠和求救聲,便拿棍子吓走了惡狗,但他趕着替陸明買煙,等狗跑走後,不作停留地扔了棍子走了,沒去注意求救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