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今覺指尖點了點手機屏幕,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鐘,咖啡廳大門仍舊一動不動,第一次相親就遇上遲到的人,饒是他脾氣漸好也有些不爽。
低頭喝了口味道偏甜的咖啡,視線投向玻璃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咖啡廳内環境安靜,回蕩着悠揚的輕音樂,夏今覺的思緒一時間跟着飄遠。
距離上次獨自享受飲品,貌似是很久以前的事,但仔細算算也不過三年而已。
“三年了……”夏今覺低聲喟歎。
是的,三年了,三年前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他收養了姐姐的遺孤,另一件則是他重生了。
雖然很不科學,但事情的确發生了,在他因速降滑雪摔斷脖子失去意識的下一秒,睜眼回到了二十二十歲。
此時,他唯一的外甥夏朝,繼失去父親後,再度失去了母親。
上一世,夏今覺并未收養夏朝,畢竟二十二歲初入社會的他自認不具備養孩子的能力,再者他與姐姐的關系一向冷淡,對于一個素未謀面的孩子,夏今覺頂多心生幾分憐憫,再多的,實在沒有。
得知夏朝的撫養權最終落到親爺奶手裡,夏今覺便放心地繼續過自己的日子,他生性向往自由,追求新鮮刺激的事物,作為一位自由攝影師,他要用自己的雙腳丈量這片神州大地,他喜好探索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捕捉奇妙詭谲的獨特景色。
因此,他的作品永遠充滿生命力,永遠别具一格,登上過許多著名雜志周刊,獎項拿到手軟。
夏今覺一直在路上,不為任何人停歇,他以為自己會這樣活到死。
變故出現在他三十八歲,一起惡劣的故意殺人案登上各大平台頭版頭條,死者在一家會所門口被連捅數刀,現場極其血腥,血流了一地。
令人震驚的是,兇手是位年僅十九歲的少年,哪怕頂着勞改犯頭型,仍然肉眼可見的英俊。
網上常有三觀跟着五官跑的言論,因為兇手優越的樣貌和過分年輕的年齡,熱度越來越高,持續挂在熱搜上,鬧得人盡皆知。
即使經常前往深山老林的夏今覺也聽聞了此事,起先他隻當做社會新聞聽聽,直到他在網上看到兇手的照片和信息,夏今覺如遭雷劈,難以置信。
他立刻托朋友打聽此事,經過一番查證,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殺人兇手确實是他親外甥夏朝。
好好一個孩子怎麼會變成殺人兇手,夏今覺百思不得其解,等他終于見到夏朝時,曾經的小蘿蔔頭已經長成大小夥子,可年僅十九歲,人生才剛剛開始的少年滿眼死寂,面對他的态度十分冷淡,眼中既無對殺人的忏悔也無對死亡的恐懼,宛如沒有靈魂的空殼。
無數話語堵在喉嚨口,關鍵時刻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仿佛被毒啞了嗓子。
長久的沉默後,夏今覺啟唇:“為什麼?”
夏今覺也不清楚自己這句為什麼究竟在問什麼,為什麼殺人?為什麼會把自己弄到這副田地?為什麼從他眼中看不見一絲光亮?
夏朝緩緩擡起頭,正處于少年向男人過渡期的聲音,略微沙啞,但平靜無波,“我本來就是個多餘的人。”
這句話給了夏今覺重重一拳,從那以後的無數個夜晚,他總會夢到少年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以及那句令人揪心的話語。
夏今覺以為所謂的血緣親情,都是無稽之談,人與人之間隻有絕對的利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無緣無故的感情。
然而他不得不承認,對于僅僅見過兩面的夏朝,他确實心疼了,甚至生出一些荒謬的念頭,如果當初他沒有選擇不聞不問,而是把夏朝帶在身邊撫養長大,夏朝是不是就不會走上犯罪道路?
夏今覺以為自己足夠理智,這些念頭卻像雜草一樣瘋長,糾纏得他整夜噩夢纏身,疲憊不堪。
以至于在他進行原定好的速降滑雪時,精神恍惚,從高聳的雪山上摔了下去。
其實在此之前,他的朋友勸過他,要不要取消這次速降滑雪,以往輝煌的戰績使他過分自信,加上不想打亂行程,夏今覺謝絕好友提議,選擇照常進行。
誰料前方死神的鐮刀正等待着他。
.
“先生,需要我為您續一杯咖啡嗎?”服務員熱情詢問。
夏今覺抽回神思,微笑搖頭,“不用,謝謝。”
垂眸瞅了眼時間,加上他提前十分鐘到,他的相親對象已經遲到四十分鐘,對方應該不會來了。
收起尚未批改完的試卷,夏今覺喝完最後一點咖啡,邁步朝門口走去。
回家的路上,夏今覺打算買份甜品壓壓火氣,但腰腹部微微的勒感迫使他遠離甜品店,舉起公文包遮擋住自己的視線。
“别看别看别看。”一邊碎碎念一邊快步路過甜品店。
第一次相親就被放鴿子,讓自己白等那麼久,還吃不上小蛋糕,該死的狗男人!
要不是房東太太堵了他半個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才不會輕易答應同人相親。
上一世,夏今覺是個單身主義者,職業關系大把帥哥美女供他認識,追求他的人同樣多不勝數,哪怕不談戀愛,想跟他純睡覺的也很多。
其中不乏與他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之輩,依然無法拉他墜入愛河,一生中有許許多多東西供人選擇,有人将愛情放在第一位,有人把親情放在第一位,也有人把事業放在第一位,芸芸衆生,因人而異。
而夏今覺放在第一位的是自由,他是一陣風,不為任何人停留,區區一個人類哪有萬千世界有趣。
重生一次,既然開始便選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那要不幹脆徹底一點,找個人結婚,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
不得不承認,房東太太一些話确實打動了他,一個人帶孩子是不太容易,連搭把手的人都沒有,至少找個會做家務的,哪家孩子那麼丁點大就能在菜市場大殺四方,還不是生活所迫。
越聽越像在控訴自己虐待兒童,夏今覺為數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而且人家天天往自己這兒跑,确實不好再拂了人面子,便答應下相親的事。
房東太太把對方誇得千好萬好,什麼模樣端正,年輕力壯,大老闆自己做生意,住的獨棟帶小院兒的房子,有一輛代步車,關鍵跟你一樣有個孩子,比你家朝朝小兩歲,都是男孩兒哥倆能玩到一塊兒去。
怪不得說媒人的嘴,騙人的鬼,後來當夏今覺見到五十平左右的修車鋪,一天到晚沒幾單生意,呵,大老闆。
原生态磚瓦房,連膩子刮大白都省了,零零碎碎堆着廢品的小院,呵,形容得跟别墅似的。
至于代步車,幸虧不是自行車,好歹是輛摩托車,除了坐着冷點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