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尖嘯着,風撕扯着楊長安的身體。快要将他撕得四分五裂,楊長安忍不住閉住了眼。
任由風裹挾着他。
“雪人先生。”
聽到伲答的呼喊,他睜開眼睛。原來他自己站在村門口沒有離開過。
風吹得幡布卷成一團,上面的圖案也看不清了。
楊長安走了過去,他看着伲答。
伲答有些犯困,眼睛半阖着,看到他走過來,才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他。
“伲答,快下雪了,我有些擔心······”楊長安說到一半卡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擔心什麼。伲答一直生活在這裡,雪是伲答最熟悉的生活場景。
她能描述出數十種不同類型的雪,而他又在擔心雪來臨之後的什麼事呢?
楊長安看着她烏黑頭發上紅色的粒,用手取了下來,對她說:
“我有些擔心,擔心我見不到你了。”
伲答很是開心,連那點睡意也消失了。她拉着楊長安的衣袖,說:“你像第一次看到雪的小孩子,雪哪有那麼恐怖呀。”
她并沒有理解楊長安的恐懼,但她還是很努力地緩解着楊長安的恐懼。她晃了晃楊長安的手,安撫道:“雪一粒一粒地飄下來,你的體溫就能把它融化,融化之後它會像水一樣,而水什麼都不會做的。”
楊長安看着她絞盡腦汁地安慰自己,笑了起來。
“不可怕,對嗎?”伲答擡頭問他。
楊長安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圓形的瞳孔,藏住了手裡的紅色碎粒,微微颌首,對她說:“不可怕。”
風停了,布幡也垂了下來。上面空空如也,隻剩下一塊鑲着金邊的紅布。
伲答帶着他來到了自己的家。走在路上,伲答問他有沒有厚衣服。楊長安搖了搖頭。于是伲答把他放在房間裡,自己去其他房間給他找衣服了。
楊長安坐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
陳舊的牆壁有些地方脫落了表層,漏出裡面的構造。深紅的牆體,被白色的漆刷過。
他低頭嗅了嗅自己的手指,是一股鐵鏽的味道。
楊長安看着窗外,已經夜深了。
伲答回來的時候,身邊還站着一匹矮矮的小馬駒。小馬哆哆嗦嗦地站在她身旁,四隻腿踢踢踏踏地發着抖。伲答拍了拍它的身子,指揮它:“去床邊。”
小馬駒走了過去,往側面一躺,舒舒服服地躺在床邊。
楊長安走到伲答身邊,他從伲答手裡接過一摞衣服和被子。
被子上繡着藍白色的花,衣服上有紅白色的花紋。
伲答看着楊長安鋪床,對他說:“明天村裡還是會舉行節日的慶祝活動,不過是關于落雪日的。你想去看看嗎?”
“好啊,你會來叫我嗎?”楊長安偏過頭看她。
伲答點點頭,說:“我會的。”
他們沒再說話,房間裡隻剩下了兩人的呼吸聲。但很快被小馬駒的呼吸聲蓋過了,它躺在床邊,鼾聲震天。
伲答笑了起來,她怕吵醒小馬,說:“你今晚不用睡了。”
“那樣也挺好。”楊長安小心地摸了摸小馬駒溫熱的脖頸。小馬駒在睡夢中晃了晃,甩掉了他的手。
伲答站在門口,隻留了一個小小的縫。她聽到楊長安的聲音從那個細縫中傳出來,他說:“明天見。”
那聲音仿佛帶着鈎子,勾着伲答,讓她嗓子發癢,無法咽下。伲答回過頭,小聲地說:“明天見,咪咕嗒嗒。”
深夜,伲答坐在屋頂。她的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頭偏在一側的膝蓋頭上。
她總覺得楊長安已經猜出來了。他太聰明,而自己面對他時總是破綻百出。怎麼辦呢?
伲答坐直了,她眺望着村子裡的房屋,屋頂上有挂起來的旗幟。不是每一座房屋上都挂着灰色的旗子,它代表這座房屋裡有一個需要庇佑的人。
屋頂不是伲答常待的地方,這裡的風吹得她想要發火。
風令她的頭發飄散,宛如這座屋子屋頂上的旗子。
她張開手,團吧團吧,将風握在手裡。過了一會兒,她又張開手,将風扔了出去,它呼嘯着向世界奔去。
吹走之後,又笨拙地跑了回來,撞在伲答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