伲答捏着自己的下巴,端詳着眼前的雪人,怎麼看也覺得不對勁。她煩悶極了,索性扔下這攤爛攤子,回到了那間屋子裡,那間破破爛爛的屋子裡遍地都是楊長安曾經存在過的痕迹。
看起來有人睡過的床,沒來得及收拾,掉在沙發上的被子。
伲答坐在沙發上,挨着那床被子,她挨個把楊長安送給她的東西拿了出來,一個快要散架的圍巾雪人、一個小小的護身符、一個身上缺了口的雪人。
她的手指從這些小物什上劃過,又落在那個幾乎沒有光的靈魂上。
這樣也許可以。伲答想到這裡,手指一擦,這間房子被雪淹沒了。她立刻行動了起來,這個房間太小了。
伲答将楊長安靈魂的小瓶子放在自己嘴裡,身上帶着那些禮物,她跑出房間,猛地騰飛升空,她要去最高的那座山,在那裡,有着她最初的雪。
找不到她,楊長安用了很長的時間,用盡了自己能夠想到的辦法,也許是三四個月,也許已經快一年,他花了很久很久,都沒辦法找到伲答。
那座村莊,如同消失了一樣,在地圖上沒有,甚至沒有任何一個人聽說過。
楊長安幾乎要放棄了。他離開了那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回到了自己的家。
楊蔭推開門看到他,驚喜得泣不成聲。之後,他去見了舒航,特意挑了晚上,把那群狐朋狗友吓了個半死。
之後的事,楊長安不太記得了。楊蔭有了一個很好的工作,她堅強聰慧,很快從打擊中走了出來。楊長安也搬了出去,他身體健康之後,有一些企業也願意接收他的簡曆。
一切就如同楊長安有記憶以來,所擁有過最奢侈的美夢一樣。
但在每個能夠平安醒來的清晨,楊長安都會回想起那座雪山。他将那張日照金山的照片貼在了床頭,醒來時,害怕自己會将一切忘記。
他看着那張照片,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那段夢幻的遭遇,和伲答。
伲答的小脾氣,笑起來的樣子和那晚路燈下的吻。他想見見伲答。
可是伲答在哪裡?
伲答從未做過這麼耗費精力的雪人。靈魂太脆弱了,稍有不慎,就破碎了。散逸出去的靈魂如同點點星光,伲答撲了很久,才把這些如同螢火蟲一樣的東西抓住。
然後是漫長的修補,她将現在的自己分出來一塊,用來安放楊長安的靈魂。
不知做了多久,這實在是個耗費心力的活計。伲答擦擦自己額頭上冒出來的汗,她想,以後再也不要做雪人了。
看着眼前和楊長安幾乎一模一樣的雪人,伲答壞心眼地想到:以後就把做雪人的活交給他來做吧。
實在是太累了,這一年快過去了,伲答都來不及為自己選擇一段難忘的回憶,就累得趴在山上睡了過去。意識朦胧之間,她來到那個雪人面前,用力一扔,将楊長安扔了出去。
伲答眯着眼睛,念頭一閃而過:楊長安還能找到這裡來嗎?
伲答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在小屋裡。每一年她都會選擇在這裡醒過來,這一年也不例外。
屋外的天亮堂堂的。她蘇醒了過來,需要落雪日獻祭。她走到屋外,站在懸崖上,随手刮起一陣風,又拿出一隻盆,随手在上面敲打了幾下。
一家奇怪的旅行社在村外的城市拔地而起,而在那一刻,一些人的旅遊計劃裡,突然出現了一座美麗的雪山。
伲答感到無趣,似乎每一年都是這樣過去的。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那裡有一個極其簡陋的草編鍊子,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自己留下來的。她本想拆了,但手指還沒碰到,就被還沒完全被消化掉的去年的自己反抗着移開了手。
沒意思,伲答感到尤為疲憊,像是沒有休息好,她不知道去年的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她的腦子裡居然連一段記憶也沒有。
伲答打了個哈欠,決定連今年的儀式也不參加了,反正那也隻是借着她的名頭做一些與她沒什麼關系的事。
她的力量來自于自己,從不需要什麼祭品。
在公司裡,楊長安聽到了兩個同事的交談,一位正在為今年假期去哪裡旅遊而發愁,另一位則在為如何逃避假期旅遊而發愁。
他對這些事不怎麼感興趣,直到他聽見了那個詞語。
“一個雪山下的村莊?”楊長安有些激動,手甚至抓住了對方的衣袖。
男人點點頭,說:“一家人去,我不想去啊。孩子跟瘋了一樣說想看雪,哎。”
楊長安着急地問他:“你在哪裡買到的票,還有票嗎?”
問到了位置,他連假都沒請,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