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明。
挂放在窗邊的尋蹤符箓忽然劇烈抖動起來,動靜有些大。
林臻不知為何睡得有些沉,聽見動靜後她從夢中驚醒,緩過神後下床幾步走到窗邊,将符箓拿在手裡仔細端詳上頭閃過的紋路,很快确定了方向。
雖隔着堵牆,但邵鈞也已敏銳察覺到符箓的動靜,他懷裡抱着發财,早就在外頭等着了,見林臻出來,便直接問:“人有消息了?”
林臻手裡捏着的符箓正泛着淺淡的流光,她微一點頭:“嗯,在梧桐街。”
兩人沒有耽擱,剛下樓繞去後門的小徑,迎頭便與陳正年打了個照面。
陳正年跑得很急,額角密布着細汗,他沒穿警服,隻穿了身粗布褂衫,一雙布鞋沾滿泥點,滿身狼狽,“林小姐,邵先生!”
“小陳警官,你這是?”邵鈞瞧着陳正年,眼底浮現出些許的詫色,轉瞬即逝。
林臻也瞧着他,沒說話。
陳正年眼睛發紅,眼底還帶着淡淡的烏青,似乎是一晚上沒睡,他擡手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的狀态看起來好些。
聽見邵鈞的問話,他連忙開口解釋道:“我昨天夜裡睡不着,又去熟悉的地方找了一圈。大概一炷香前,我在回家的路上聽見有人說,好多警察都去梧桐街了,似乎是已經抓到了幹屍案的兇手!我擔心是蘭秋,所以……”
他急急說着話,卻發現對面兩人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陳正年瞬間反應過來,剩下的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不多時又結結巴巴地開了口:“林小姐,您……您和邵先生已經知道了?”
“剛準備去梧桐街,既然如此,陳警官也一道罷。”林臻說完,似是随意地瞟了眼邵鈞,而後徑直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小路盡頭。
發财從邵鈞的懷裡躍下去,沖他叫了聲,先一步跟上林臻的步伐。
陳正年也不好多磨蹭,瞧了眼邵鈞後擡腳就要跟過去,卻忽然被邵鈞喊住:“小陳警官。”
陳正年循聲回頭,對上邵鈞幽深沉靜的眸子,随即聽見對方補充道:“俗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說呢?”
蓦地,陳正年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他隐隐能夠猜到邵鈞說這話的意思,可又不想相信,他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梧桐街。
三人一貓才行至街口,便聽得遠處傳來嘈雜聲,三三兩兩的百姓圍在長街一側,層層疊疊擠成團,許多人正踮着腳尖拼命往人堆裡瞧,人頭攢動,最裡頭的警帽在人群裡若隐若現。
越靠近,百姓七嘴八舌地議論聲便越清晰,叫人不想忽視都難。
“真的是兇手?躲去哪兒了?”
“你們瞧見兇手長什麼樣子了?我來遲了些,沒瞧見!”
“聽說是個姑娘,長了獠牙,會吃人肉喝人血!”
“什麼姑娘,那明明就是個怪物,草菅人命的怪物!”
陳正年腳步微頓,随即便撒開步子死命往人群裡擠。
林臻和邵鈞緊随其後,不知是誰先瞧見了林臻,嚎了一嗓子:“别擠了别擠了,林小姐來了!快些讓路出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往聲音來處張望,林臻擡眸,恰好與人群裡一雙烏黑幽沉的眼睛對上視線,讓她覺得莫名有些熟悉。
隻匆匆一眼,那男人便移開了視線。
林臻微怔,人群裡卻再次爆發出驚呼聲,所有人像是瞧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原本死命往前擠的人群齊齊往後退去。
“快跑,怪物咬人了!”
“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打死她,這種怪物怎麼不趕緊開槍打死她啊!”
衆人驚慌失色,四下散開,人群裡,散落在不同位置的戴着草帽的青年趁着混亂隐入旁邊的小巷裡。
緊接着一陣“砰砰砰”的槍響,慌亂不堪的人群陡然安靜下來,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動了,隻呆呆地望着最裡頭的景象。
邵鈞撥開擋在跟前的人的同時順手按住陳正年,又往旁邊撤了半步将林臻讓進來,與邵鈞擦肩而過時,林臻低聲道:“帶陳警官走,别被警察廳的人瞧見了。”
紅色的血液混着灰塵沿着青石闆路上頭的縫隙緩緩流淌着,這大片血色的源頭是穿着藕粉色衣裙,頭發散亂的小姑娘。
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失蹤多日的蘭秋。
蘭秋隻被打中了肩膀和大腿,血色染紅了她的衣裙,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她身下壓着的是具穿着黑色褂衫的幹屍,不似前幾具幹屍,眼前這幹屍已經完全瞧不出原本的樣貌,如同一節接近腐爛的枯木,随便一碰就會碎。
林臻從人群中間擠出去,她的視線落在蘭秋身上,眉間透出凜冽,心頭微動,她擡眼徑直對上馮景恒的視線。
馮景恒站在對面,平靜無波的眼底顯露出片刻的猶豫,又很快消失不見。而他身後站着的警察皆是滿臉防備,舉着槍對準蘭秋,仿佛随時都會開槍結束她的性命。
馮景恒壓下所有情緒,他正想走過去與林臻說話,不曾想,原本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蘭秋卻在此時有了動作。
她費勁地從幹屍身上翻下去,迷茫地往四周看去,似有所感地望向林臻的方向,努力抻出手,費力往林臻所在的方向爬去。
“砰”的一聲,圍在旁邊的警察又一次開了槍,打中她的後背,鮮血噴湧而出,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花,蘭秋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隻幾秒又繼續拖着身體慢慢挪動着,青石闆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林臻就那樣看着她,對上她漸漸渙散的眼睛。
周圍有人開始竊竊私語,對着這一幕指指點點。
“她要做什麼?是想讓林小姐救她嗎?”
“這樣子的吸血怪物,就該直接一槍打死才好!”
“我怎麼覺着她認識林小姐啊?”
“你這話說的,這臨城誰不認識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