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全一路看着死神從他那亂七八糟的抽屜裡精準地翻出一個鏡子，還沒等他想明白這人是怎麼知道這鏡子的具體藏身之地時，面無表情的死神就在李道全的面前舉起了那面鏡子。

李道全猝不及防地看見鏡子裡有一團頭，不過那東西簡直稱不上是頭——

他看見自己的左眼眶是空的，裡面是一汪血色的漿糊肉泥，眼眶邊緣似乎還有帶着倒刺的鋼筋斷茬在皮肉裡擰着，右眼好歹有個眼球，但也十分混濁了，眼角還結着暗紅色的血痂，鼻梁已經扁了，好像也是被異物穿過的結果，下唇缺失了半截，也不知道是摔在哪裡被蹭掉了。

李道全一開始被吓了一跳，但是看見鏡子裡那顆恐怖的頭擺着一副受驚的表情，莫名的又平添了幾分搞笑，他看了一會兒，然後默默轉頭看向死神：“領導，您别害怕。”

死神又把鏡子放回原位，語氣冰冷道：“不用在意我，多想想你自己吧，再死，我就撈不回來了。”

死神邊說着，又順手拉開櫃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罐子——那是李道全的茶葉罐。

然後李道全驚恐地看着死神從罐子裡捏出幾撮茶葉，放進桌上的杯子裡，又從一邊拿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燒開了的熱水，倒進杯子裡，沏出了一杯茶，遞給他。

“領領領…領導。”李道全點頭哈腰地接過杯子，然後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臉上掉下去了，他低頭一看，地上有一塊本應該在臉上苟延殘喘的爛肉。

“嗷！”李道全被自己的肉吓一跳，茶杯應聲落地，摔碎了。

死神閉了閉眼，李道全以為有什麼行業潛規則應該在此刻發動，就在他快要給死神跪下的時候，死神開口說道：“你等下，我還是先把你的臉弄好。”

……你害怕就直說嘛。李道全腹诽道。

隻見死神垂眸，從容地解開袖口襯衫的扣子，他胳膊向後揮動蓄力，然後帶着破風聲的直拳就這麼在空中劃出了個半圓，拳鋒直接命中李道全的頭。

噗——

血與肉泥飛濺。

不是吧領導。

摔碎了個杯子要挨捶啊！

李道全對死神完全信任，在驚訝中根本來不及躲閃，他感覺自己的頭都要被鑿沒了，整個腦袋以180度角彎折過去。

但沒過多久，他又聽到骨骼生長的咯吱聲，血液不斷充滿血管，肌肉逐漸膨出，他的腦袋在受到重創之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複原着。

死神看着換了個新頭的李道全，他滿意道：“這下順眼多了。”

李道全摸了摸臉，感覺十分稀奇。

這難道就是置死地而後生。

“領導我給您沏茶。”李道全趕忙又拿了一個新杯子，沏了一杯新的花茶。

他一邊動作一邊沒話找話，說道：“為什麼您沒把我帶回地牢？”

李道全本來想問為什麼死神沒把他帶回地獄，又覺得文化氣息不太對。

他想說陰間吧，又覺得聽着挺滲人的。

他想說地府吧，又覺得不符合現代風格。

斟酌一陣沒得出個所以然來，結果最後脫口而出個地牢。

“因為你死得太頻繁了，這次本該掉進輪回，但是我交給你的工作還沒做完，所以還不能死。”死神話裡有話，并且矛頭全部指向李道全。

李道全嗫喏着說：“領導我下次注意。”

“我本來是想把你帶下去的，但光是複原你就用了太多力氣，緩不過來了。”死神一邊慢條斯理地扣着袖扣，一邊跟李道全解釋着。

“對不起啊，領導。”李道全已經數不清跟死神說過多少次對不起了，他現在對道歉這種事是信口拈來，是在腦内設置一個快捷鍵，按個d直接脫口而出的程度。

死神不以為意地說：“這次你給我挺得久一點，至少一個星期别死，再死可就見不到我了。”

李道全低下頭應了聲好，他突然覺得自己死和沒死一樣，都是啥也幹不好的廢物罷了。

死神看李道全情緒低落，他歎了口氣，語氣卻依舊冰冷：“沒事，這不怪你，你也是死幾次的人了，運氣本就差。”

“您的意思是說，這裡的規則是死得次數越多，運氣就會變得越差嗎？”李道全猜道，然後絕望地看見死神點了點頭。

“不過也沒事，你現在是我的守護神。”死神安慰道。

李道全又想起之前許振翎說得換崗論，以為死神看他過于垂頭喪氣，怕他跑路不幹，才安慰他，所以心情并沒有好到哪兒去。

不過很快李道全又好起來，因為他聽見死神的下一句話：

“我把你的能力解禁，神力可以給你帶來一些幫助。”

雖然領導要下放資源了，是好事兒，而且要說神力，他好像還是個夢魇神…？但是這能力自己好像已經有了。

李道全聯想起佟臨佑之前在他面前睡不安穩的死樣子，很難不懷疑他已經擁有讓人做噩夢的雞肋能力，于是李道全不确定地問：

“就是那個您之前說的，走到哪兒都會讓人做噩夢的夢魇神力嗎…”其實李道全對這個并不期待，畢竟這能力說破天也不會有什麼實際殺傷力的。

“是。”死神說着，慢慢靠近李道全。

李道全以為死神要去他身後的書桌拿什麼東西，正準備側身讓道的時候，被死神一手拉住了胳膊，李道全整個人被擺正，他又站回原地。

李道全：？

下一秒，死神的另一手扣住了李道全的後腦勺。

李道全眼看着與死神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近到他能數清楚死神的睫毛時，李道全終于覺得不對勁了，然後他就感到兩眉之間一陣冰涼。

死神俯身，薄唇輕覆上李道全的眉心。

李道全大腦一片空白，眼前隻看到死神的襯衫領口上那根領針左甩右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