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一驚，再次被死去的回憶攻擊了，當年自己忘關煤氣，佟小貓聞到異味之後扒拉開窗戶喘氣，一爪沒踩穩窗框，掉下樓摔死了。
現在眼前有無數隻佟小貓在重複着那年相同的遭遇。
“不要啊！”李道全大叫一聲，然後意識到自己這樣吼也于事無補，又瞬間安靜下來。
隔得太遠了。
該怎麼辦。
慌亂中他突然想到，如果每棟樓都一樣，那樓下或許也會有一隻佟小貓？
李道全慌不擇路，有了想法就實施，他握着窗把手，扭身跳回樓梯間，天窗被他整個人帶得砰一聲關上，随後他飛奔下樓。
死神也不知道剛才哪句話說錯了給李道全氣跑了，正站在那裡左思右想，煩惱着怎麼解釋一下，就看見本來突然跑上樓的李道全吵吵嚷嚷地又飛奔回來，而且他眼眶通紅，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李道全！你幹什麼？”死神拉了他一把，沒想到被他大力甩開了，死神錯愕地愣在原地。
李道全看都沒看死神一眼，他根本沒工夫管别人，三步并作兩步，一路跑下樓，很快就接近了那吞噬一切的暗紅色霧團。
然而他這次沒有絲毫猶豫，沖進那無盡深淵。
無非就是死，如果以這等代價能在臨死前能避免一件後悔多年的事情，好像自己也是活夠了。
李道全緊閉雙眼，抱着必死的決心，在猙獰着蠕動的暗紅色霧團中完好無缺，無事發生。
他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闖入一片虛無，待眼前場景逐漸清晰後，才看出這是站在了一個他何等熟悉的地方，那是一個老舊小區的樓道，面前正對着一扇門，上面門牌号2403，正是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家門口。
李道全立刻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髒亂的客廳，最中間的沙發上躺着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卻稚嫩幾分的青年，在遍地夕陽中正睡得香。
“廢物點心。”李道全對着攤在沙發上的那位小聲咒罵，腳下一刻不停地沖去廚房。
他猛地打開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刺鼻的味道，這味道很像臭雞蛋，但比那更尖銳，直沖腦仁，李道全一看竈台，隐約有兩三個藍色的微弱火焰在跳動，但大部分已經熄滅了，管道接口處若有似無的發出嘶嘶聲。
果然沒關煤氣。
而佟小貓蹲在窗台上，它剛把窗戶扒拉開，正努力把小腦袋鑽進狹窄的窗縫裡。
“六六！！快回來！”李道全急得大聲叫道。
按理說，這裡的正牌李道全在沙發上睡覺，他這個冒牌貨應該是不會被看見的，但佟小貓就跟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它耳朵向後擺，仿佛能聽見李道全在說話。
小貓倒退着前爪想回頭一探究竟，但在把腦袋從窗戶縫裡縮回來的時候，突然一個爪子沒踩穩，一條前腿卡到窗外，小腦袋還在努力回頭看，李道全看到小貓耳朵擺動的時候就頓感不妙，這時候和它對視了一下更是急得不行，他趕忙道：“蠢死了！别看我了，快回來！”
結果下一秒小貓就踩歪了窗框，整隻貓出溜到窗外，扭着掙紮幾下都沒能再搭上窗台，李道全隻感覺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他跑過去伸手想拉住佟小貓，但手隻來得及輕擦過它那毛茸茸的尾巴尖。
“草！”
李道全把這窗口看那黑白色身影越來越小，他想也沒想就蹬上窗台。
縱身一躍，他從高處墜落，眼前的事物飛速向上略去，耳邊的風呼呼吹過，李道全感覺身體突然變得輕得奇怪，仿佛要飄起來，可風又拼命往下拽，把每一寸皮膚都扯得生疼。
佟小貓和他的距離卻越來越近，他在半空揪住那條毛茸茸的黑色尾巴。
這一次李道全抱緊了懷裡的佟小貓，它尖利的爪子隔着袖子紮進李道全的胳膊肉裡。小貓沒經曆過這些，大概也吓瘋了，它指甲全伸展開，抓得李道全生疼——可這疼反而讓他笑了。
因為疼，所以他很清醒，清醒得就好像這不是夢，而是真的救到了小貓，這一次什麼都沒有錯過。
李道全低頭看佟小貓，它的眼睛瞪得溜圓，瞳孔縮成兩根豎線，鼻尖還挂着剛才頂開廚房窗戶時蹭到的灰，活像隻炸毛的小毛球。
他這才發現，原來墜樓的時間這麼長，長得足夠讓他想起上輩子佟小貓把他放在桌上的水杯碰掉地上，想起它總在自己還沒開門前就夾着嗓子喵喵叫，想起剛才它還在窗前努力地縮回腦袋想回應自己，那時夕陽照在它身上顯得佟小貓金燦燦的像個小獅子。
他想到這裡又笑了。
直到風突然變了個方向，地面在放大，然後是從腳腕開始往上竄的鈍痛，他膝蓋先着了地，接着是手肘，最後整個身子砸在水泥地上。
在耳鳴完全占領聽覺以前，李道全聽見自己肋骨發出咔嗒一聲輕響，可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他感覺到懷裡的佟小貓在發抖，但他的手也抖得厲害，怎麼擡也擡不起來摸摸小貓的腦袋。
“别怕，别怕，這次我沒來晚。”李道全咬着牙撐起身子，把佟小貓的小臉按進自己的頸窩，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貼着它。
但這隻持續了幾秒鐘，他突然不敵腦内的眩暈，隻感覺自己在滾筒洗衣機裡被攪了個天翻地覆，最終徹底失去了意識。
*
然而李道全從這麼高的地方墜落都沒有徹底的昏過去，一時間四周景物如潮水般褪去，連帶着懷裡的小貓也消失不見，他站在了一片無限延伸的黑暗中，然後聽到熟悉的電子音。
「宿主，終于找到您了。」
李道全一驚，意識裡回道：見隐？你去哪了！我貓呢？我剛都要死了。
「也不知道您的精神問題什麼時候能治好…說的話我也聽不懂，去進修了一下人類語言，也于事無補。」
李道全：什麼亂七八糟的，到底是什麼情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