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簇不是每天都在吊兒郎當的釣魚,她也要念書,大姒有女子的學堂,她白天就在學堂裡面讀書習功課。
自大姒建朝,女子學堂便一直有開辦,如今時間一久,上面女夫子内部多多少少有些迂腐,骨簇聽得打瞌睡,瞥頭一瞧,外邊風光正好,日光照得人溫煦舒适。
女夫子一個不注意,骨簇溜了。
學堂人多,可該讀書上課時間都在上課,哪有人亂跑。當即就有人發現她,抄着戒尺追,一邊追一邊不忘喊人攔她。
“小兔崽子跑得真快!”女夫子在後頭完全追不上她,見一個人喊一個人攔。
骨簇知道鬧大發了,回去就要挨訓,不如跑了,等明兒的再挨訓,橫豎都是要訓的。
“還跑!你這小崽子!前邊兒是群大人,沖撞了他們叫你好看!”
骨簇也看見了,她轉了個向,鑽到學堂一條小道裡去,她躲在樹後偷看,确有一群内官來了學堂,聽着像在找什麼人。
“您找誰?”
“我們女子學堂,何來小宦?”
骨簇好奇踮腳,想靠近聽得更完全,不料方才跑太快,裙帶都跑松了,她這麼一踮腳,踩着裙帶啪嗒一下摔泥地上,雪色的紗裙染上一層泥。
“不好好讀書上課,在這裡做什麼?”不知何時,肖符發現了她,拎着她後領,硬生生把她拎站起。
骨簇臉色一變,連忙蹲下去捂裙子,三兩下打緊系帶,她讨伐似的沖肖符說:“你做什麼呀!小聲一點,等會要被逮回去挨打的。”
肖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外面一群人,他寞然垂下眼,“連你也要兇我麼。”
“你别難過,我不是那個意思,”骨簇急忙站起來拉他手,他頓時微眯起眼,想抽手又抽不出來,他擡眼去看外面,發現沒有人,才沒有繼續抽手。
骨簇的動作都是下意識的,她沒有娘,學堂不專教女子訓誡一類,她沒什麼男女大防,在她心底,肖符仍舊是村子裡那個和她交好的玩伴,玩伴之間拉拉小手,有什麼不對麼。
骨簇又松開手,問:“你怎麼在這裡?”
“抓人,”肖符沒有隐瞞,他将手背在背後,反複細緻地搓撚,仿佛手心還有她的餘溫,“有人舉發說内官監的窦掌印手下有個兒子,扮女人混進了你們學堂。”
“哦,這樣啊,那你快去忙吧。”骨簇急着打發他走,她好不容易跑開了,就等着溜呢,她作勢去推他。
他立刻躲開。
肖符躲閃很快,骨簇又以為是戳中他痛處了,沒得心頭發酸,她想,他這一走好多年,都經曆了什麼,這般敏.感!實在是可憐的。
骨簇一點笑容都沒了,她不想跑了,停下來叽裡咕噜安慰肖符一通,肖符一個字兒沒聽進去,光看她的神情,她先是替他憤懑,怎麼到處讓他跑,後是心疼他又被同僚排擠了,說到最後,沒把肖符打動,她自己把自己說得淚眼汪汪。
肖符很有些無語,早知道不逗她了,他胡亂塞她一張手帕,“自己擦眼睛,做什麼搞得像我欺負了人似的。我去忙了。”
骨簇一把薅住他衣袖,“肖符。”
被她脆聲缱绻的兩個字,擊得心一震一震的,肖符腳步停滞,側首回看她。
“老祖宗,這裡沒有窦徹他兒子。”道庭略彎着腰過來,他尋了肖符好幾圈,沒想到躲在這個犄角旮旯,他來時一眼就注意到骨簇,更是注意到骨簇手裡捏着的手帕,他走近,低聲說,“咱們回吧,司禮監裡還有些文書要您過目。”
骨簇耳力不大好,聽不見他們說什麼,隻知道看樣子是來喊人走的,她把手帕還給肖符。
接了手帕,肖符沒去追問剛才骨簇要說的話,總之不會是什麼好話,需不着聽,他沒說什麼,要跟着道庭走。
骨簇又一把攥上肖符衣袖,他這回發現她的小動作了,收手很快,她隻攥到一點點衣袍,他面上掠過轉瞬而逝的煩躁,可突然想起拉他的是骨簇,好像又沒那麼煩,他問:“還有事?”
“你家住哪裡呀?”她上回還沒來得及問呢。
真是冒犯,哪有小姑娘上來就問人家家住何處,道庭無聲啧嘴,琢磨起她和肖符的關系。
肖符想了想,随口說了個地方,骨簇點點頭,算是記下。
他們走了。
骨簇站在原地,計劃逃跑方案,忽然被女夫子逮住後頸子,“小兔崽子,你剛剛和誰在說話?”
要是讓人發現肖符偷閑和她講話,女夫子報上去了,他是不是又得挨批?骨簇瑟縮腦袋,“沒、沒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