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過年,加上印蘊停職,她這段時日一直待在校場,偶爾回她的宅子,但不久留。
年底大家都忙,沒什麼空閑折騰人,梁去華沒有頻繁書信過來,隻讓印蘊隔一陣子就帶邊憫回東廠,給他瞧瞧邊憫的精氣神。
邊憫精氣神尚可,印蘊不太好,那支箭浸了毒,印蘊的傷口潰爛了,隻能自己外出尋醫診治,每天都要換藥,麻煩得很。
“殺人放火,有多少錢?”邊憫大着膽子問,印蘊不會要他命的,幾個巴掌而已,打着打着其實就不覺得疼了。
果真又是一巴掌過來,不過這回印蘊沒用力,“想知道啊?”她勾勾手,邊憫好奇看她,她湊他耳邊去說,他先是敏感地别開眼,再聽到她所說的數,很驚訝。
“印佥事,陳指揮使叫您過去。”值房外有人敲門。
印蘊随手披上氅衣,頭也沒回離開。
邊憫注視他瘦高的背影,他總說他要他人,卻并沒有對他做什麼,最親昵的動作還是在寺廟,他趴他肩上。
想得多,又一股厭棄的想法纏繞出來,邊憫蹙蹙眉,胃裡發攪,他伸手去揉。
恰時印蘊正關門,見邊憫反常,沒太管他,隻道:“不舒服就别去訓了,中晌去點些合胃口的菜樣,報我的名兒點就是。”
印蘊随口說說,沒太惦記,倒是邊憫多看了他幾眼。
印蘊拖着慢步,到衙署馬上要吃中晌了,陳放等他很久,看他臉色很不爽。
“陳指揮使,還差一天才兩個月呢,怎麼現在就喊我過來。”印蘊進大堂來,随手抽一把椅子躺進去。
陳放扔一疊文書砸印蘊臉上,一半掉地上,一半被她抓到手裡翻看。
陳放鼻下重重哼氣,斥印蘊:“你還有臉!讓你停職兩個月是讓你反省,你倒好,不但沒安分,還在校場刑人!”
“别怪我,梁去華要我做的,那小金貴玩意兒受委屈了,東廠怎麼肯放過咱們,”印蘊嬉皮笑臉笑起來,朝地上一攤紙碾幾腳,“什麼玩意兒?”
陳放撩袍,隔一方案坐下,“軍政考察,不是想升遷麼。你家裡沒人了,和文官不搭邊,各方面也都過得去。”
他停頓,看向印蘊,印蘊受傷後從不在外面褪氅衣,也就沒人能知道她左臂有傷,頂多認為是她身子弱。
陳放補充:“隻是你這身闆太瘦,恐怕不能合标。”
“非要和你們這熊身材一模一樣才行?功夫好不就得了,”印蘊丢開文書,“女刀客的案子結不了,我去結,這總算有功勞,能升遷吧。”
陳放睨印蘊,印蘊大咧咧躺在椅子裡,沒個正形,不禁搖頭,“結得了那自然可以,結不了你怎麼辦?做不上去,就有人代替你。”
“那您給我通個關節嘛!罰與賞,所有規矩不還是您定?”印蘊站起來,笑着負手倒走,“陳指揮使,沒事别老叫我,您大人不邁腿,不知道校場離衙署有多遠。”
陳放抓來文書揉成一團,砸向印蘊,“你滾!”眼看印蘊真的快步走遠,他又追上去,“再讓我聽見你和那閹人的事,我不饒你!”
呂千戶跟在印蘊身後,勸他:“陳指揮使也是器重您,您還是少和他老人家鬥嘴。”
印蘊擺擺手,“啰裡吧嗦。”
校場平靜如常,東廠來人遣消息給印蘊,要他徹查錦衣衛内部,梁去華懷疑女刀客就在其中,還封了周圍一帶所有醫館藥堂。
印蘊下意識動了動左手,點頭道好。
箭頭沾毒,是東廠特有的毒,印蘊左臂的傷一直沒能好,找不到解藥,她一路罵咧着回值房。
值房窗簾子緊閉,屋内散着藥木苦味,印蘊扣上門,進去褪了氅衣,瞥見邊憫坐在桌子邊搗鼓什麼。
她上前幾步,發現桌上飯菜基本沒動,連碗裡的米都沒用過的痕迹,邊憫搗着藥末。
她問:“你在做什麼,絕食表壯心嗎?”
“胃裡攪得疼,吃不下飯,”邊憫整理藥末,折紙來裝,“你左臂上傷怎麼樣了?我搗了些藥,你試試。”
邊憫獻殷勤獻得太過,印蘊拍開他,藥末撒一地,“你惹什麼人了,要你這樣求我。”
“……”邊憫看着一地棕褐藥粉,他擡頭,竟然比印蘊高一點點了,于是又垂頭,“怕你死,沒人給我托底。”
“别繞圈子,直接說。”
“東廠今天來了人遣口信,看你不在,他們直接告訴我了。”
印蘊跟外頭吩咐一聲,要了碗熱稀飯進來,“繼續說。”
“他讓你教我學狗叫。”
印蘊被稀飯嗆住,咳嗽不停,邊憫想了想,上來給他順背。
“他愛聽狗叫幹嘛要我教,教了也是我聽,又不是他聽!”印蘊氣得耳朵冒紅,像是氣急敗壞,胡亂撒氣,在屋子裡又砸又罵。
邊憫悄悄看印蘊,印蘊眼神殺過來,他立刻垂腦袋,小聲說:“我不想,太埋汰人了。”
印蘊吃不下飯,坐在房裡罵梁去華,罵到累了,她讓人進來收飯菜,自己去側房洗個澡,洗洗睡了。
她這意思很明顯,沒想讓邊憫去學,也沒讓邊憫離開,邊憫隻能坐在榻邊,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