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缭繞間，林婉做工長了細繭的手指輕撫池底岩脈，霎時灼意自指尖蔓上，硫息刺喉。蒸騰霧霭中恍惚如見赤焰翻湧，竟似踏在熔岩地脈之上。

灼熱，難耐。

指節蓦地蜷起。

她以玉指細細描摹岩紋，忽覺指尖如觸熔爐。垂眸看去，隻見嫣紅色自指腹洇染而上，這一方岩面竟灼若鐵水，周圍氣息也倍增于先前。

掐訣化去灼痕，神識如水紋般漾開。但見周遭靈氣皆作赤色遊蛇般，流光閃動，此處火靈躁動異常，暗湧間隐現赤色符文。

“竟是先天聚靈陣？”林婉凝神細辨，見無形氣脈勾連火山地氣，将八方離火之氣盡收此間。

然此處毗鄰碧霞結界裂隙，天地元氣本已紊亂，偏生這渾然天成的陣法在此吞吐火靈，十分怪異。

林婉蓦然撤回神識，身體深處卻騰起一縷焚焰燒灼之感。她蹙起眉頭，素手按向丹田，靈台映照間，方見九幽之體不知覺竟如饕餮般吞納着地脈火系暴戾靈氣，經絡間已然遊走着赤色光芒。

難辦了。

林婉暗道，心境不穩，焦心事物，導緻自己竟完全忘記九幽之體這回事了。

世人皆道九幽之體乃混沌初開的先天道胎，厚天獨到的修行者，卻不知這"九幽"二字，承載了多大的的因果。

前世天機閣占蔔有九幽之體出世，帶回閣中撫養，林婉起初也隻認為自己是天降奇才，修真聖體。直至那日寒露初凝，大師姐踏月而來。

“婉兒可知，九為周天之極，幽乃玄牝之門。你這具靈軀，本就是三千世界開啟的契機，這是你的體質，也是你的宿命，你的因果。”

林婉自是不明白大師姐這來的莫名的解釋，況且天機閣門人說話向來雲裡霧裡，讓聽者如同霧裡看花，晦澀難懂。林婉雖身在天機閣，卻不擅蔔算觀星，等到她想要追問時，已背上了殺人奪寶，殘害同門的稱呼。

她垂眸望着掌心凝聚的淡黑色靈氣，經脈間流轉的寒意又重三分。九幽之體自入修行那日便如饕餮般吞噬天地靈氣，不必掐訣吐納，無需周天運轉，連百年寒玉、火山岩石中的靈氣都能化作絲絲靈霧沒入身體。

可這旁人求之不得的天賦，于她卻是煩擾——那些斑駁優劣相間的靈氣在氣海中翻湧如沸，風雷相沖，水火不容，每每催動法訣便要受經脈脹痛撕扯之苦。

可偏得如此，這般吸納來的靈氣才可使用自如。

午夜吐納時霜霧纏身，太陰之氣混着地脈陰寒氣息在氣海交彙，恨不得凍得唇齒間呵氣成冰，不運功時也是觸體生寒，呼吸之間都帶着幾分不似人氣的冰涼。

故林婉無法跟他人一同運功修習，隻要她在身旁，旁人靈氣增長則會緩之又緩，更不提經脈運行時出現的天地異象。

黑霧繞體，怎麼看都不是正派修士所修功法。

偏生這般苦楚在旁人看來，隻道是百年難遇的先天道體終日懶散，連晨練和比武時都能瞧見她在樹下逗弄靈鳥。

記憶中白行舟攔住她立在演武台前的模樣倏然浮現，青年周身還環繞着着未散的劍氣。此時他尚未領悟無情大道，還帶着幾分少年氣性，白色的弟子服被清晨朝陽鍍上金邊，留下輕蔑挑釁之語，“這般糟蹋天資，成天遊手好閑，懈怠修行，不如将靈根換給需要之人。”

林婉何嘗不想，閑言碎語她又何嘗未聽過，自修行而來，她從未有過交心摯友，唯有數不盡的豔羨、嫉妒和輕蔑。

無人知曉林婉心中之苦。

靈力過于駁雜會引起自身出現異狀，就像林婉現在吸收了過多的火山暴戾的火屬性靈氣，那靈氣在她體内猶如山火過境，燒的她宛如五内俱焚一般痛苦。

林婉勉勵盤腿坐下，此處靈力活躍，又有天然聚靈陣在此，九幽之體如同巨獸饕餮一般對周身的靈力來者不拒，撐得靜脈灼熱脹痛，僅僅數息靈力便遍布經脈各處。

“噗！”林婉偏頭吐出一口鮮血，淡淡的血絲在水下彌漫開來，周身氣息逐漸散發開來，水中的生物遠遠躲開不敢靠近。

經脈裡翻湧的九幽之氣似被激活一般，順着身上每一個毛孔瘋狂吞噬外界暴戾火氣，氣海處漆黑的漩渦瘋狂旋轉，根本不聽主人壓制。一股淡淡的詭異黑霧自周身蒸騰而起，将林婉裹成繭狀。

透過周身虛化到扭曲的黑霧可以看到林婉臉色漲的異樣的紅潤，露出的皮膚也泛着不自然的粉色，她面容痛苦，嘴角還帶着一絲血迹，心道，這可好，可沒想到有一天會陰溝裡翻船！

林婉閉目凝神，十指掐訣幾欲嵌入掌心。這具從未正經修行過的軀殼堪堪隻有練氣三層的根基，此刻在磅礴靈流中如同細頸瓷瓶。她強催功法煉化靈氣，可那些龐雜真氣甫入經脈便如脫缰野馬，東闖四撞，直撞的經脈隐隐滲出血來。

唯一的可行之法，若是離開這片聚靈之地，或有轉機。

可自己現在靈體失控，根本動彈不得，如何離開？

僵持半柱香之久，玉面漸漸爬滿蛛網般的血痕，暗金色光紋在皮下流竄，随脈搏一閃一閃的搏動。破舊衣衫下傳來細微的撕裂聲，皮膚寸寸皴裂。

不行，如此下去，恐要爆體而亡，林婉又吐了口鮮血，咬着牙，雙手一翻五心朝天全力淨化着靈氣。

氣海處陡然炸開劇痛，林婉神識掃過丹田，隻見無數混亂靈氣正将氣海撕扯出道道裂痕。她咽下喉間腥甜，五心朝天的指訣已染作殷紅。經脈中靈氣如驚濤拍岸，波波碾碎她神志的清明。

愈來愈多的裂縫出現在氣海之上，林婉内視一圈，染血的唇角勾出一抹苦笑，奇經八脈具損，氣海殘破，我這一世，應該到此為止了。

終究是，托大了。

心頭浮現起爺爺的臉龐，低聲喃喃道，“對不起，爺爺。”

就當林婉氣海破裂一瞬間，經脈深處亮起銀白光暈透出體外。原本肆虐的靈氣突然被某種力量牽引，在氣海處形成旋轉的太極圖。

林婉震驚地發現，那些暴戾靈氣正在被某種力量剝離——精純如水的靈力彙入氣海，剩餘的雜質淨化後則化作白霧從毛孔排出。

身體某處有道力量不斷的自行吸收靈氣，轉換成精純能量反哺己身，火山周圍過于暴戾的靈力被它淨化，變得溫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