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欣賞多久,對面的豆丁悟突然道:“你在透過我看誰。”
說着就想擡手扯下發帶。
北野葵吓了一跳,含糊道:“沒有啊,我這不是看你好看多看兩眼……”
對面的幼年神子手一頓,不知怎麼地又放棄了動作。他沉默了一會,朝北野葵伸手,掌心向上攤開。
北野葵頭頂彈出問号:“你想要什麼?”
藍眼小貓言簡意赅:“手。”
北野葵隻好伸出手,放在他攤開的手心上。
說是放,實際上兩人的手隻是虛虛搭在一起,永遠無法觸碰到。
“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北野葵以為又是小孩子的遊戲,心知不答應就會被糾纏不休,隻好敷衍道:“好好好,我永遠不會離開你,這樣可以了嗎?”
等了片刻,他始終一動不動。在她想捉弄一下試探時,就聽豆丁悟有些懊惱的嘟囔:“果然還是不行……”
北野葵琢磨了一下,冷汗都下來了。“什麼不行?你剛才在嘗試什麼?不要告訴我是誓約,老師告訴你小孩子不要用這麼危險的東西——”
藍眼小貓擡眸看她,北野葵才注意到蒙眼的發帶被拿下來了。他問:“什麼是誓約?”
“誓約就是……”當老師當久了條件反射,北野葵差點就被轉移話題,當即拉下臉嚴肅道:“先告訴我你剛才用了什麼。”
藍眼小貓眨眨眼,藏在羽織裡的手将手心的東西捏成粉末。“沒什麼。隻是覺得你在騙我。”
北野葵頭痛扶額。豆丁悟真的是不是測謊儀成精嗎,還是六眼變異了?
因為她說漏嘴,被豆丁悟纏着問誓約是什麼。北野葵被騷擾得受不了,加上她不說,五條家的長輩也會告訴他,北野葵隻好告訴了他。
末了再三告誡他不要輕易嘗試,尤其是和他人簽訂的誓約。
幼年神子聽了若有思索,卻并未答應她的告誡。北野葵心累,怕他忍不住好奇心嘗試誓約,她隻好看他看得緊一點,除了休息時間幾乎都跟在他身邊。
豆丁悟對此沒什麼意見,好像把她當成了專屬玩具一樣,一會不見就要生氣,甚至她出去巡邏一圈回來都要被盤問。
日子就在一人一鬼鬥智鬥勇中一點點翻篇。
北野葵看着他一天比一天長大,好像隻是一晃眼,面前的人就長高了不少。六年過去,十二歲的悟身高達到了一米六,已經不能叫豆丁悟了。
被她整天悟醬悟醬的叫着,五條悟也不生氣,隻是禮尚往來喊她葵,連敬語都不加,氣得北野葵躲了好幾天,任由五條悟到處找她。
最後被找到的時候,北野葵正窩在一間偏僻的和室裡睡覺。
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裡是她熟悉的六年後的咒術界,還有那個和她相約一生的五條悟。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被安置在高專醫務室,硝子每天忙得眼一閉就能睡着還堅持給她放術式;傑一個人帶學生,作為整個高專僅剩的代課老師忙得團團轉,還時不時要出任務;她的學生們上課更積極了,整天憋着一股勁拼命練習,暗地裡找機會炸了咒聯協……
而悟,北野葵看到他一個人屠了咒聯協後,又殺空了禦三家的高層。以往能攔住他的人,不是保持沉默,就是已經不在了。
直到最後一個爛橘子死在他手裡,殺無可殺的六眼神子沉默着踏上旅途。
這次,旅途的終點,是她熟悉的北野。
她死亡的消息還沒傳過來,北野縣的大家還在打理神社,時不時将需要她處理的委托收集起來。
空無一人的神殿裡,五條悟安靜站在神龛前,一站就是許多天。直到負責灑掃的老婆婆看不下去,上前道:“小夥子,隻要誠心,神明會聽到你的願望的。不吃不喝對身體不好,快回家去吧……”
“聽不到的。”白發神子喃喃道。
他找遍了所有咒術師非咒術師,拿着水晶球的占蔔師還是算命的道士,無論是不是騙子他都試過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更無人知道,走丢的靈魂要怎麼才能找回來。
找到最後,連夜蛾校長都勸他放下。
……他要怎麼放下?
老婆婆歎了口氣,找了把凳子坐在他身邊,用滄桑沙啞的聲音講述起一個久遠的故事。“從前有一位叫露神的神明,本是個力量羸弱的妖怪,後來因為一場雨被人們信仰。露神成為神明後,庇護了他們許多年呢。”
“露神……”
老婆婆笑着點了點頭:“小夥子,要不要求一個禦守試試?神明會庇佑你的。”
五條悟看着手中的禦守,裡面裝着她親手寫的符咒。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能不能,把北野葵還給他……他願意獻出全部的信仰。
北野葵看到,白發的青年握着禦守站在神龛前,低聲道了句她的名字。
這一句仿佛穿越了時空,在呼喚她的靈魂。
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拉住他,這時,夢醒了。
十二歲的悟跪坐在她身前,手中拿着鋪了褥子和棉被的媒介。
北野葵恍惚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明白過來。
原來,死後的她不是來到了十年前,而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裡沒有她熟悉的咒術界,眼前的人也不是她在找的人。
……即使她再等六年,也見不到那個她深愛的人了。
一陣莫名的恐慌襲擊了她。
情緒劇烈起伏下,本就半透明的身軀更是時隐時現,仿佛随時都會消失。
在少年悟“你怎麼了?回答我”和“我命令你不準走”的聲音裡,北野葵頭也不回,逃出了偌大的五條家。
她沒走多遠就被追上了。
穿着和服的少年固執地攔住她的路,問她:“為什麼躲着我?為什麼這麼看着我?你到底在透過我看誰?”
一連串難以回答的問題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北野葵沒法回答。她隻是道:“我要去北野。”
她隻是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