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蘿頭完全沒去嘗酒,隻是把它擱在面前擺着,自己則撐着下巴歎了口氣,從半指手套裡露出的右手指尖交替敲擊着的台面,讓他的話音也顯得微妙起來。
“那你知道這次來的是哪個代号成員嗎?我問了龍舌蘭,他完全不回我郵件。”
如果龍舌蘭肯說的話從一開始就會告知了。
“而且連具體任務也不說,完全無從猜起嘛,需要我的話是要揍人咯?哎你平時負責什麼?”
負責基地内務。不過從參與者的職責出發猜測到确實是個方法。
早矢仕凜沉默地聽着,沉默地想着,而菠蘿頭端起了自己的杯子說道:“除此之外唯一的線索隻有這個了吧——”
“是碧血黃沙啊,很少在國内見人品嘗它呢,畢竟它的調制和口感平衡相當有難度。”
突然從側後方傳來的聲音似乎恰好接上了菠蘿頭的話,早矢仕凜沒有改變姿勢,但餘光瞥見右手邊的菠蘿頭幾乎是第一時間扭過頭去。
後者唔了一聲,忽然打了個響指:“你也是酒保?”
早矢仕凜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怎麼這個時候不問是不是代号成員了?
“也做過類似的工作吧。”似乎對調酒有所涉獵的先生這樣回答,在早矢仕左側坐定,話音裡有些許笑意,“這種雞尾酒的評價還蠻兩極分化的,很多人認為它的基酒更适合純飲而非調制雞尾酒。”
菠蘿頭雙肘都支在台面上,表露出一副因感興趣而支棱起來的樣子問道:“它的基酒是什麼?”
早矢仕凜在此時終于将目光轉向左邊,心底默念的名字同對方的話音幾乎重合。
“蘇格蘭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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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阿宅吧。
這聲音誰認不出來啊,他的不可見人歌單裡還緩存着同聲Anisong呢。
何況他剛得知接頭暗号就被靈感驅使查了一下酒譜,雖說并不一定相關但也算提前做過“來的可能會是蘇格蘭”的心理準備。
話雖如此,預感成真還是讓他有些心情複雜。
菠蘿頭顯得相當熱情,興緻勃勃地同隔了一個座位的蘇格蘭搭話。他夾在兩人中間,頗有些不自在,隻能盡量往後坐了一些,雙手攏着隻抿過一口的酒杯,略偏過頭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他沒有和其他組織成員接頭的經曆,此時也就隻是聽着蘇格蘭和菠蘿頭互相确認身份,在做好心理準備即将開口自我介紹時被菠蘿頭搶先說出了“這邊這個是早矢仕凜,是普通的文員”,他于是沉默地點頭表示“确實是我”。
好菠蘿頭,都知道替社恐介紹了,他決定下回打回報銷申請時言辭稍微委婉一點。
但這個念頭隻停留了兩秒,他忽然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他剛剛沒有說話,沒有回答過東翼的發問,而這個臉盲幾句話前還在問他是不是代号成員顯然沒認出他是誰但現在——但現在他怎麼就突然認出來了?
假裝臉盲?但這又沒有意義啊,他哪裡暴露、不這也稱不上暴露,但他确實有點被吓到,以至于差點被繃着表情。
蘇格蘭正在此時朝他看來,重複了菠蘿頭剛剛話中的一段:“普通的文員?”在眼見着他的緊張之後揚了下眉,笑着繼續,“嗯……我想邀請你們去的地方可能不太适合普通的文員。”
說得好,他也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趟任務裡。早矢仕凜木着臉這樣腹诽,很有聯絡H的沖動,可惜今天他沒戴耳機——就算戴着剛剛蘇格蘭一坐下他也會摘耳機以示尊敬——現在隻能在兜裡狂摸手機,卻沒有真的說什麼做什麼,反倒是菠蘿頭追問道:“是什麼地方?”
這話等同于在問“任務詳情是什麼”了,蘇格蘭當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做了個朝外的手勢。
“我們路上說?”
早矢仕凜略微松了口氣,又很快咽下。
開車來的菠蘿頭貢獻出了他的車,也臨時擔任了司機——大概正是因為開車來所以才沒喝酒吧。
被漆成烏托邦藍的普銳斯在經過了細緻檢查之後朝阪神高速的方向駛去,終于能安全地談論任務詳情的此刻,菠蘿頭在開車,蘇格蘭收了笑容,早矢仕凜不敢摁亮屏幕。
就挺刺激的,他和蘇格蘭并排坐在後座,而後者開場說的第一句是“别那麼緊張”。
雖然是和伊達航當初勸慰他時幾乎一緻的話,聽起來卻沒讓人覺得放松,反倒平白添了幾分壓迫感。
也太慫了,他在心底唾棄了自己一句,嘗試着收斂緊張的表現,側耳聽起代号成員的任務詳解來。
“準确的來說,這個任務是你們兩個的,我隻是監督。”蘇格蘭抱着胸後靠在椅背,語氣聽起來毫無波動,輕松地說出了令早矢仕凜頭皮發麻的話,“任務計劃也是你們兩個要商量的事,我隻做最後保險,當然,最好不要需要我來收尾。”
早矢仕越聽越覺得不對,一句“這是考核?”卻被駕駛座的大聲“那早矢仕來做計劃好了”從頭到尾完美蓋了過去。
大爺的……還是該狠狠駁回菠蘿頭的報銷申請。
好在——或許也沒有很好——蘇格蘭聽到了他的提問,并不溫柔的藍眼睛注視着他。
“是考核。”
早矢仕交握着雙手,左手拇指壓了壓右手拇指的關節,最終表面冷靜地追問:“所以任務目标是?”
“某位正在度假的前合作對象。”蘇格蘭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他,“任務很簡單,解決掉他,追回他私吞的資金,清除與組織相關的痕迹。”
“同等優先?”
“同等優先。”
“我猜資料也得我們自己查?”
“當然。”
早矢仕凜點了下頭,看不出對這樣的安排有沒有想法,在短暫的停頓之後,他摸出了手機:“呃,或許我能留一下您的聯系方式?”
蘇格蘭沒有拒絕。
安靜了很久的菠蘿頭也把自己的手機丢到了後座,喊早矢仕替他錄一下前輩的電話和郵件地址,并主動地問起在外該怎麼稱呼蘇格蘭。
早矢仕聽着蘇格蘭的回答,在姓名欄記下對方的假名,忽然露出笑來。
車裡的另兩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變化,而他為此給出的解釋是因為發現三個人的名字裡都有同一個字。
菠蘿頭疑惑地歪了下頭,蘇格蘭雖然也跟着笑了,但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早矢仕凜也隻是把菠蘿頭的手機遞了回去。
“……你還不如說是因為我們仨的名字字數遞增呢,東翼、羽立唯和早矢仕凜,剛好二三四。”菠蘿頭瞥了一眼手機屏幕确認蘇格蘭的假名,随即這樣抱怨了一句,又不死心地追問道,“所以到底有哪個字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