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蘇想了想,炎熱的風吹着發梢,莫名的心頭有點悶。
“那我不上學,就不能跟着他去漢城了?”
靳曉北蹬着自行車,他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也見過豬跑,其實他有點覺察他哥和喬蘇之間像是有些不一般,那種他根本…根本沒法形容的親密,總覺得,好像遠遠超出了尋常的兄弟之間…?
但他心裡也不敢确定,又或許是這種事在小縣城裡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他連想都不敢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喬蘇,你是男孩,我哥也是男孩,你也不能一輩子就這麼跟着我哥吧…,就算跟,也總要有個由頭,是不是…?”
張老師住的是老丈人的房子,臨近塑磨廠,灰煙常被風帶着落在這片,不過整個安縣就這樣。
一下雨一城的泥。
張老師是個很清瘦的男人,在學校教數學和物理,講起課來像唐僧念經。
喬蘇聽着聽着,思緒就又飄遠了。
由頭,什麼由頭?
當年靳媽媽把他接過來的時候,不是就已經有了一個“由頭”了嗎。
喬蘇是六歲那年來到靳家的。
這事在當時還有點玄乎,靳父當年在部隊,年輕有為,一次受邀去漢城參加市裡的文藝晚會,一下子就看上了台上宛如天仙下凡的靳母。
靳母當時才二十出頭,是市歌舞團的台柱子,比靳父小五歲,經過靳父的一番苦苦追求,終于抱得美人歸,婚後靳父退伍從商,不久,靳母就懷孕了。
小心翼翼地養了好幾個月,誰知到生産那天,難産了。
靳父在外頭急得拳頭都打出了血,抓着出來的醫生吼保大人,他要大人!
好在當夜母子平安,出院那天,靳母抱着剛出生的兒子,小轎車的司機不知怎麼晃了眼,沒注意,撞上一個瞎子。
靳母剛得了孩子,就讓司機下車給他點錢。
誰知道那個瞎子隔着車窗,就好像能看見裡頭的孩子。
他張口就報出了靳越群的生辰八字。
幾日幾時,一分不差。
靳母覺得有緣,拿了個紅包讓他給算算,那一封紅包裡包的厚厚的,就是想讓他說點吉利話。
沒想到瞎子沒收,他“看着”靳母懷裡的靳越群,嘴裡念念有詞:“二十七、逢九年、通關道通奈何橋…陰邪作祟,陽極陰生,他活不過二十七…”
靳父當即就怒了,他老婆好不容易生了孩子,這不是咒他兒子短命?他下車狠狠給了那個流浪漢一拳,流浪漢被揍得鼻青臉腫,靳母攔着丈夫,想起自己在産房九死一生…
她把瞎子扶起來,将紅包塞進他手裡,問他這命數該怎麼解?
瞎子收了錢,哆嗦着在她掌心寫了個八字,寫完了,他睜大那雙青白眼:“…鳳凰命格,涅槃不死,命宮火陽,隻有他,隻有他能有一次機會瞞過六道輪回…”
他念個沒完,忽地抓着靳母的手:“天機不可洩露,我隻看到半副天機啊…!”
靳父護着妻子,他是軍人出身,就是從商也信人定勝天,最厭惡這些裝神弄鬼,他讓司機趕走了那個瞎子。
後來這件事夫妻倆也沒有放在心上。
意外出現在靳越群五歲那年。
那年冬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靳越群在夜裡突然發起高燒,燒的渾身比火還燙,在醫院裡頭上腳上叫針都紮的沒了地方,但燒怎麼都退不下去,連大夫都說孩子要再這麼燒下去,恐怕是要沒命了。
靳母哭成了淚人,她猛然想起來早年那個算命瞎子說的話,她把當時記得的八字翻出來,叫靳父去找,靳父當然不信這些,但看靳母人都快哭昏過去,隻好讓堂弟去。
當天晚上還真找到一個,他堂弟說,就在隔壁平曲縣,孩子叫喬蘇,六歲,生辰八字都能對得上,現在在來的路上了。
也是奇了,喬蘇前腳剛到醫院,後腳靳越群的燒就慢慢退了。
雖然靳父覺得純屬巧合,但經過這場兒子差點邁進鬼門關的事,靳母是信了那個瞎子說的話,有鳳凰命的人能護着他兒子的命。
喬蘇的親媽死的早,他是繼母養大的,他繼母當年插隊到這兒的,後來走不了,才嫁給喬父,又生了一對龍鳳胎,那時候各家各戶都窮的揭不開鍋,她就更不喜歡喬蘇這個隔肚皮的大兒子。
聽到安縣那邊有人說想把喬蘇接過去養,平常能回家,還會認他們爹媽,關鍵是還另給一套鋪面,還出錢給他們翻新房,蓋一幢二層小樓。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當時家裡僅靠着喬父那點微薄的教書錢也根本養不起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于是一切似乎都變得“順理成章”,喬父就這麼把喬蘇送出去了。
當時喬蘇才六歲,什麼也不懂,喬父跟他說去了靳家,就能過好日子,不用再餓肚子。
喬蘇就抱着‘不餓肚子’的心,坐上了他從沒見過的小轎車,一個人來到了陌生的靳家。
想起第一次見到靳越群時,喬蘇的頭就有點疼,大概是那時太小了,想不起來了。
他們念小學時,靳父在城裡的生意做大,去了漢城,同年,靳母和靳父離了婚。
靳母一個行李箱,回來抱了抱靳越群和喬蘇,遠赴他們從未聽說過的美國。
三年後,靳父再婚,他很少回來,喬蘇開始的時候也經常回喬家,但他總是待沒一會兒,喬父和他繼母就催着他趕緊回去,好像喬蘇多在家裡待一秒,那一幢新房和鋪面就要收回去似的。
所以後來他有時候也不回了,他和靳越群就在這兒,不知不覺地度過了許多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