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少年盤腿坐在半圓形的膠囊艙裡。
他身穿白色睡袍,擡手托着腮幫,于百無聊賴中撥動着面前的藍色屏幕。
成千上萬的小窗口在他周圍漂浮,輪流上演着人間百态。
若有若無的銀色線管從他背後析出,一路往上,連接着看不到頂的天花闆。
線管中,有星點一般的藍色物質來回傳輸。
如果湊近看,能看到裡面有無數規律排列着的“0”和“1”。
少年是一個名叫“啟明星”的遊戲系統,管理着諾大的虛拟世界——普魯托公國。
外面,有人拍了拍他那扇幾乎不會打開的大門。
“系統,你天天待在裡面,也不覺得無聊?”
男人聲音低沉,帶着笑意。
少年想了想:“是挺無聊的。”
“要不……我們下去逛逛?”
“你是我的守衛,你應該清楚,我無法離開這裡。”
“好吧……”男人的語氣中明顯帶着失望。
少年敏銳地捕捉到這點:“你就這麼想下去?”
“嗯,這裡什麼都沒有,不及下面有趣。”
少年陷入了思考。
他沉默半晌,說:“你要是真的這麼想下去,我倒是可以幫你。”
“真的?”
“反正我也不缺你一個守衛。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幫我帶個人下去。”
“誰?”
少年沒有立刻回應。
他輕輕仰頭,閉上雙眼,深呼吸。
有白霧從他身體内醞釀,漂浮,分離,随後化作模糊的人形,與他四目相對。
少年對白霧說:“你我交換名字。從今以後,你是‘流星’,我是‘安子琪’。”
白霧似乎能聽懂他的話,猛地搖頭,不舍地纏上他的手臂。
少年無奈一笑,擡手撫摸他的腦袋,說:“你本該擁有一個完整的人生。等你回來,記得告訴我,下面都有哪些好玩的。”
白霧尚在搖頭,少年卻已打定了主意。
他把手掌一揮,将白霧從大門的門縫裡擠了出去。
少年對男人說:“這就是你要幫我帶的人。隻需帶過忘川即可,他膽子小,容易迷路。”
男人拉住白霧的小手,同時化作另一坨白霧,說:“沒問題。”
少年:“守衛,為了感謝你,下去之後,你想要什麼身份?我可以幫你安排。”
男人看着身邊那坨怯生生的白霧,說:“随緣吧,我無所謂。若是我們還能再見,那就更好了。”
少年淺笑,将兩人送上“輪回”的隊伍。
他沒有答應守衛的第二個要求。
因為在踏上忘川的那一刻,他們便永遠不可能記起今天發生的事……
二十三年後。
——叮鈴鈴,鬧鐘乍響。
被窩裡傳來一聲悶哼,随後探出一根細長手臂,在床頭探索良久,終于摸到了手表上的機關。
手指貼上的瞬間,吵鬧聲戛然而止,轉而開始了一天的播報。
男人聲音低沉,語帶寵溺:
現在是普魯托132年3月12日早上七點四十五分,天氣晴。
下一班列車将于15分鐘後到站,請盡快起床。
我是您的智能伴侶,祝您度過美好的一天。接下來,為您播報晨間新聞……
閻流星翻開棉被一角,露出被悶紅了的臉和脖子,自然蜷曲的黑發蓬松淩亂。
他似乎又做夢了。
家門咚咚作響,外面傳來發小高毅洋的聲音。
“流星,你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還有十四……不,隻剩十三分鐘了!”
十三分鐘啊……十三分鐘?
一個鯉魚打挺,閻流星先沖上去開了門,随後又像一陣風刮進洗手間。
高毅洋有些無奈:“不是我說你,鬧鐘都響了快半個小時了,你倒好,竟然還在睡。”
閻流星含着滿嘴牙膏泡:“可我真聽不見啊……還好你過來了!”
高毅洋從衣櫃裡拿了一套黑色西裝,丢進洗手間,關上門。
“還剩十分鐘。”
“完了完了完了……”
閻流星吐掉牙膏,快速把自己脫了個精光,然後将襯衫和西褲往身上套。因為習慣性睡過頭,他早已練就一身快速換衣和打領帶的本領。
随後,他打開洗手間門,兩腳踩進襪子和皮鞋裡。
“快走!”
“嘿,你的‘管家’和背包!”高毅洋一把将他床上的東西撈起,抓起事先做好的早餐,閃身出門。
“快,給我!”
手表仍兀自播着新聞,閻流星邊跑邊把它叫停。
電梯停在頂樓,沒有半點下凡的意思。兩人默契地調轉方向,奔向樓梯,極速狂下五層樓,出門,右拐,越過洶湧人群,飛奔入站。
趕在列車門關上的前5秒,閻流星和高毅洋順利擠進車廂。
閻流星氣喘如牛,待稍稍平複下來,才慢條斯理地把手表戴好。
在普魯托公國,每位公民一出生就會擁有一個名叫【管家】的手表一樣的終端。
管家可以在不同形态間自由切換,實時監測公民的生命數據、行為軌迹,接受一對一智能訂制,給出最個性化的管家式服務。
“嘶!啊……”
後脖頸突然傳來刺痛,閻流星下意識地擡手捂住疼痛傳來的地方。
“怎麼了?”高毅洋仗着身高優勢,撥開他的手。
隻見他的後脖頸處,有個拇指蓋大小的魔方标記。
在這個标記的背後,是甫一出生就被植入的【生命芯片】,隻有死亡才能把它抹去。
此時,本該是灰底藍光的标記沒來由地紅腫起來,溫度燙得驚人。
高毅洋:“搞不好是芯片出了問題,是因為那些藥嗎?你有定期去複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