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樓下來往接她們回家的車。最前面停着輛黑色轎車,奔馳标立在車頭前,副駕駛座的窗降了下來,王思思從窗裡探出了個腦袋。
“孟渟!要我們送你一程嗎?”
她攔了輛出租車,裡面的師傅握着方向盤問她去哪。“沒事不用了,”她回頭微笑對她說,“我打車回去就好,再見。”
男人和女人已經回來了,和黃夢妍站在一起,作為主人家,特地下了樓送她們,隔着窗揮手笑着對她說了再見:“以後常來玩啊。”
“好,謝謝叔叔阿姨。”孟渟跟司機師傅報了個地址,轉過頭對窗外的她們也揮了揮手告别,“明天學校見。”
師傅安靜瞟了眼後視鏡,将方向盤往右一轉,出租車開了出去,進入了大道裡:“你們同學聚會啊?”
人越來越遠,遠得已經看不見了。孟渟将窗慢慢升了上去,坐回了位子,臉上的笑意随着合上的車窗,也漸漸斂了下去。
她疲倦地将眼睛閉了起來。
“嗯。”
很久以前她前桌坐着個愛畫畫的女生,那是她在那個學校認識的第一個人。最後一天她在那個學校上學,放學後對方别扭拉着她不讓她走,和她講過一則關于蘋果樹的寓言故事。
一棵能結十個蘋果的小蘋果樹,因為被人拿走了九個蘋果,自己隻得到一個,所以決定以後隻結了五個蘋果,最後就算被拿走四個,對比去年被拿走了90%,它心裡覺着平衡了許多。
“但是實際上,它明明可以結100個果子,即使隻有10%,它也可以得到10個蘋果。等它再長大一點,它就可以結1000個果子,那留給自己的,就可以是100個蘋果,對嗎?”
她說,她就像寓言裡這棵自斷經脈的小蘋果樹。明明是在和她說着交心的話,交着真心的朋友,但卻好像從來沒有觸及到她的靈魂。
她聽到那個比喻愣了愣,看着對方的眼睛,慢慢提起了微笑。甚至到最後一刻了,對方真心與她說了那麼多,她還是沒有将臉上那違心的面具卸下來。
“你有顆比别人要細膩的心,”她将她拉着的手,緩緩從她胳膊上拿了下來,微笑看着她,“我相信未來有一天,你會成為受人認可的大畫家的。”
車子安靜行駛在路上,由遠及近呼嘯而來急促的消防車鳴笛聲,她聽見前面的司機師傅自言自語說了句,哪裡又着火了啊。
“唉,小姑娘。”孟渟聽見有人叫她,便将眼睛睜了開,前面的師傅轉過頭來,驚訝看了眼她,“哦,我還以為你睡着了呢。快到了,我就叫你一聲。”
“沒事。”她回以微笑,然後将視線平靜轉向了窗。車子已經駛進了她熟悉的地段,那輛鳴着笛的消防車正好從他們車旁開了過去。
她想起了那年漫天大火,濃煙封路,她一個人被困在房間裡,被煙嗆得呼吸不上來,用僅剩的最後那一點兒意識,撥通了火警電話。
昏迷了的她最後被消防員抱下樓,她睜不開眼睛,隻聽見消防車警笛一直在響,旁邊看熱鬧的群衆竊竊私語,這孩子的父母呢。
車子到了目的地,她付了錢就下了車,和裡面的師傅說了句謝謝。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想以前發生的事,挺沒勁的。她擡頭看了眼天色,然後往前面的公寓裡走去。
“叮當——”
眼前的電梯門響了一聲,緩緩朝兩邊拉開,她漫不經心擡起頭,在看到電梯裡的人,顯然愣在原地。
“周淨植?”
周淨植今天沒穿校服,隻套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戴着頂黑色鴨舌帽,這時擡起頭來,和她錯愕對視。
“你怎麼在這裡?”但話問出口,孟渟忽然停住了,她強扯了扯唇角,将視線收了回去,擠出了道微笑,“哦,我忘了,抱歉。”
她忘了周烨是他姑。他來這裡名正言順,姑侄倆聊點家常事,再正常不過。反倒是她這個寄人籬下的,才最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從電梯裡走了出來,将手從兜裡拿了出來,走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了半個頭多。她要微仰着頭,才能看到帽檐下他的眼睛。
“心情不好?”
“很明顯嗎。”
“有點。”
“……”
她忽然沉默了。氣氛變得有點尴尬。因為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僵着,鼻觀眼眼觀心的,連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下來。
“還好吧。”她挪開了視線,繞過他徑直走進電梯裡,“如果你以後過生日要辦生日會的話,别玩那些幼稚的遊戲。”
她們醉翁之意不在酒,旁敲側擊着想從她口中得到和他有關的消息。她不理解明明是她們的生日會,為什麼要談論一個不在場的人。
但這和她心情不好沒關系,隻是她覺着被人追着問很煩而已。既然如此,那她也沒必要真将那些心裡話告訴他。
“樓上有人來了,”他淡淡轉過身來,站在電梯外,隔着電梯門和她目光相接,“我不建議你現在上去。”
孟渟微皺了皺眉。她掏出手機,才發現周烨半小時前給她發了條消息,家裡來了人,叫她在同學家裡多待會兒,先不用急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