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雨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醫院蒼白的天花闆,刺鼻的消毒水氣味萦繞在鼻尖。她的長發散亂地鋪在枕頭上,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唇瓣幹裂,眼睛卻依舊清亮,像是深潭中未被攪動的靜水,透着一種旁人難以察覺的堅韌。
“你沒事吧?”
聽到聲音,她才恍然回過神來,看向旁邊。
是薛之陽,他竟然一直陪着他,兩人交握的手中傳來他清晰滾燙的熱度。
“你怎麼在這?事情處理的怎麼樣?胡岚呢?”
眼看她醒過來,第一時間不是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而是操心别人,薛之陽都快氣笑了。
他沒有回答崔新雨的問題,而是先叫來醫生護士為她檢查身體狀況。
好在崔新雨的精神阈值已經恢複到了正常,隻是停留在體内的疼痛感遠不是靠科技手段能夠消除的。
想到這,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晦澀。
胡岚當時受到了A級污染,崔新雨也隻有A級,可想而知她要忍受的痛苦。原本那麼熱烈鮮亮的一個人,此時卻隻能仿若褪去色彩般停留在病房内,就讓他的心宛如被針紮一般疼痛。
崔新雨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眸,其實她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相反,除了表面的虛弱外,她感覺狀況十分好,一種充沛的生命力在她體内流淌,讓她舒暢無比。
但她不能說,否則隻會被認成異類。
薛之陽摩挲着她纖細的手指,這樣親昵的舉動讓崔新雨不适,忍不住想要抽回手,卻又被緊緊箍住。
“别動!”
薛之陽受不了她一清醒就開始跟她保持距離的舉動,滿心的不甘像是湧動的潮水要将他淹沒。
可崔新雨沒有放縱他,依舊堅定地抽回手,臉色蒼白,聲音卻十分沉穩:“薛之陽,我們可以是敵人,可以是同伴,但絕對不能滋生出除此之外的感情,我想這一點你也是認同的,對嗎?”
薛之陽的薄唇抿成一線,他想傲慢地說出自己不屑跟她談感情的話,可僞裝的表面終究不堪一擊。
“我以為……我們至少跟以前不一樣了。”
崔新雨這才輕輕笑開:“是不一樣,至少我比以前要信任你了。”
薛之陽一陣恍然,是啊,那時,崔新雨是真的把命都交在了她的手裡,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刻。
他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起,隻有這樣才能克制住内心澎湃的情感。
“為了胡岚,根本沒這個必要。”
崔新雨歎了口氣:“你錯了,我不是為了胡岚。換了其他人,如果他不是個道德低下的人,我也會這麼選擇。我不能對發生在眼前的悲劇假裝不知,那分明跟殺死對方的幫兇沒什麼區别。”
薛之陽一頓,他沒想到崔新雨竟是這樣的理由。是了,是了,自己總是戴着有色眼鏡看她,自然看不出她的本質。可其實細細梳理,崔新雨做過的事,不外乎都是出于這樣的目的。
這份善良其實在他看來分外好笑,付出了太多,卻收益甚微,完全不符合他的行為标準。可此時看着崔新雨,他在略覺諷刺的同時,又忍不住生出一絲暖意。
或許是覺得她可愛吧……天真的、愚蠢的但又純白的可愛。
“可你的努力白費了,胡岚已經死了。”
崔新雨一頓,定定地看着他,片刻,虛弱地擡起手,對着他的臉一巴掌。
那一巴掌根本沒什麼力道,好像清風拂過,卻讓薛之陽忍不住低笑出來,握住她無力滑落地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看見崔新雨有氣無力地瞪他,笑容愈發加深。
“好了,騙你的,她好得很,正在處理那個假貨。不過,我覺得像她那種心慈手軟的慫包,在面對對方的苦苦哀求,很可能放縱不管。”
崔新雨收回手,在被子上蹭了蹭,才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一片清靜:“錯了,胡岚一定會親手将她處理掉。”
薛之陽揚了揚眉,半點不信:“要不要打個賭?”
崔新雨當然不會拒絕這種送上門的機會:“好,你必輸無疑。”
薛之陽對她的自信感到難以理解,他又不是沒見過胡岚,甚至因為姚北望的關系,跟胡岚打交道的時間比崔新雨還要長。
即使骨子裡藏着那麼幾絲倔強,終究是底層生長出的賤民,骨頭都是軟的。
“如果你輸了,就要跟我約會一天;如果我輸了,我就陪你一天。”
崔新雨無語地看向他,這是什麼賭注,兩個都是她吃虧。
“如果你輸了,就講講那位白月光的故事吧。”
薛之陽一頓,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多麼難得的賭注,如果以此對他提一個要求,可謂是再劃算不過,可她卻選擇了問那個人的事。
他當然不會覺得崔新雨是真的對她感興趣,一切不過都是為了姚北望……
一瞬間,他的胸口仿佛塞了團棉花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