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素雪說完便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了一會,選擇跟上。郭純意走得最慢,小步小步地往外挪,明顯有話要說,卻偏偏幾次欲言又止。
“先走吧。”門邊的人淡聲勸他。
于是門咔哒一下合上。
驟冷的氣氛幾乎将時間凝結,李梵很懊惱,坐在沙發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電話另一頭的虞矜也有些失言,半晌低低地說了一句抱歉。
“你道什麼歉呢。”李梵緩緩吐出一口氣,比歎息更無力,四肢垂落,仰着頭,坍陷了。
該道歉的人從頭到尾都在逃避,反而是追尋他的人在路上跌跌撞撞,說了無數聲對不起。
他抹了一把臉,垂頭喪氣的像隻敗家犬,滿腔的愧疚幾次要化成唇齒翻轉吐出的那道氣波,卻每每被血髓裡貫穿的矛盾吞下消化。
“打算怎麼辦?”
“我……”
不知道怎麼辦?沒想過怎麼辦?還是根本不打算辦?
李梵再一次語塞。
虞矜“唉”了一聲,輕聲道:“為了溝通,人類發明了語言。坦白難言之隐的确很窘迫,可吐露依賴與重要同樣難為情。既然是重要的人,就省去那些咬着指頭的顧慮。”
“得到要付出很多,但失去隻需要一瞬間。”
我人生扉頁的第一句話,适用于每一個抉擇的瞬間。
“時間不早了,你怎麼樣?我晚飯還沒做。都怪你。”他話鋒一轉,半真半假地抱怨。
柔軟的話術,不蒙蔽也不逆耳。
李梵睜着眼,心裡的某個決定破土而出,一錘定音。
他拿起電話揚起無聲的笑,也是無聲地道謝:“sorry啊,能拿獎金回去請你吃宵夜。”
虞矜的唇角也勾起,順勢應下。
挂了電話,恰好彈出何凝雁的消息。
[媽]:哥哥,我們和妹妹在外邊吃了,你要不要來啊?
[爸]:我去接你【響指】
唱片機卡頓了一下,悠揚的樂聲突然沖破桎梏,重新響起後莫名變得嘈雜。
[哥哥]:我剛剛吃過了。
[哥哥]:【微笑】
群裡沒再彈消息,直到虞矜躺下、睡着、醒來,都沒再彈過一條消息。
他一個人晃晃悠悠吃口早餐,招貓逗狗步行到學校,卡點進了教室。
第一節語文課,教室後排倒了一片。
陸機科本來也昏昏欲睡,見他回來強打起幾分精神,壓着聲調,咬牙切齒:“還知道回來,請兩天美死你了。”
“困狗别吵。”虞矜懶得理他,“睡你的。”
陸機科悄悄向他比了個中指。
虞矜趴下,面向窗邊,灰蒙的天未亮,昏沉得像是剛下過雨。
他神遊天外,眨一下眼覺得過去了一天,吹出口氣覺得是筋鬥雲,自導自演的小人打了九九八十一回合,滔滔不絕的文春翩從三味書屋講到百草園——下課鈴終于響了。
幻覺裡的月亮投下的光束有了溫度,齊天大聖駕着筋鬥雲趕去西邊,一個小人以勝利的姿态站到了另一個小人身上,文春翩合上書,說“同學們再見”。
千篇一律,三點一線,無聊失溫的開頭、中間、結尾。
虞矜閉眼幾欲睡去,肩膀卻溫柔地被人拍了拍。
“虞矜?”他掀開眼皮,發現是抱着書沒走的文春翩。
她笑靥如花:“等會有空去趟我辦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