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梵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往四周看了看,視線最終落在他的床鋪上。
……
“熬過期末考就解放了,”陸機科雙手托着後腦勺,“李梵,你假期出去玩嗎?”
李梵筆下不停,雖然真正的答案絕對是否定的,但他還是打了個馬虎眼,糊弄過去:“考完再說吧。”
“唉,也是,我現在也沒心情想去哪。你說虞矜那小人在家幹嘛呢?”
李梵動作一頓:“……我上哪知道去。”
陸機科卻越聊越來勁了:“你們上次聊什麼了,我電話過去他沒一次是接的。”
他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沒聊什麼,他手機欠話費了吧。”
陸機科半信半疑:“不能吧……他看着不想缺錢的人啊……”
期末考期間挺折磨人的,一幫人鬼哭狼嚎地進考場,再鬼哭狼嚎地出來,嗚哇鬼叫地對完答案,便又開始哭天搶地,悔不當初。
考完便隻覺得無事一身輕,全身心迎接接下來長達一月的暑期。
七月季夏,燥熱的空氣被一場洗天浣地的雨卷走,恣睢的狂風猛烈地俯沖掃蕩地面,深綠的大樹也被迫彎下了腰;雨點仿佛密集的拳頭,接連不斷砸落于武城的每一個角落。
這樣的暴雨天,李梵出了門——近乎是被風推着走,傘支撐不住十分鐘便翻了臉,像個被攔腰斬斷、隻有一半的熱氣球,直愣愣地豎在李梵頭頂。
他越過大半個武城,搭上了去雲城的動車。
雨勢小了一點,但依舊很猛烈,動車卻宛如一柄長劍,直直劈開武城的雨霧,穿過雷雲的天地,飛馳在雲城晴朗的天下。
李梵身上的衣服半濕不幹地黏着,劉海一绺绺地耷拉在額頭上,看上去狼狽不堪,可他卻不甚在意,拎着一把報廢的傘,和一小束郁金香,來到了雲城的千山墓園。
雲城晴朗遼闊的天底下,千山墓園鋪着不盡的墓碑,小山似的墓碑連綿,似乎要堆到天邊去,或許已經鋪到了天邊,無數人的至親就這樣沐浴着金光走向下一世。
李梵沿着小道一路攀升,不是什麼重大日子,因而人并不多。他路過無數個墓碑,看着無數個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無數個性格迥異的人,無數個茫茫人海中的普通人,一同長眠于此。
他有一天也會這樣嗎?
随着對死亡的認知慢慢清晰,他很快來到葉常悅墓前。
墓前放着一束幹萎的郁金香,和幾片風吹來的落葉。
他用報廢的郁金香掃了掃墓前,放上自己帶來新鮮的那束。
“媽?”
“我來看你了。”
他喊得不甚自信,透露着濃濃的别扭,絞盡腦汁地回想掃墓的流程。
卻正巧趕上一陣微風,親吻過他每一個毛孔。
他忽然放松了,席地而坐,對着一塊黑色的墓碑講述過去幾年。
以為忘掉的那些回憶竟然一直都那麼清晰,以至于滔滔不絕、滔滔不絕,從潺潺的小溪變為奔騰的長河,宣之于口,便一瀉千裡。
在千山墓園待了三個小時後,他搭上了回去的動車,再次毅然決然地沖進了雨簾圍着的那座城市。
回到武城的出租屋,已然是半夜三更。
回得太晚,沒有熱水了,他脫掉身上濕潤的衣服,快速地洗了個冷水澡,簡答擦幹,一頭栽倒在狹窄的床上。
夜深露重,睡夢中他微微蹙眉,感覺整個人熱得要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