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軒宸坐在椅上閑适地撥弄手中花瓣,長久寂靜中他順勢擡眸笑看郡侯,姿态遊刃有餘。
“三日之期未到,郡侯這是想違約?”
郡侯換個姿勢靠坐,眉目之間盡是輕視,冷笑道:“怎麼不見另一位來?莫不是逃了去?”
“郡侯您可真會躲避,您既不回答我的問題,我有什麼答您話的必要麼?”
洛軒宸低頭依然玩弄花瓣,随即眉間微挑近乎于冷漠地觑了對方一眼,托腮道:“對于祭祀神明的祭者您就是這般輕視,即便不怕面見神靈打上一兩件壞事,也有一個不敬之名,這話說出去也不好聽,何況您可是郡侯,影響想必不小吧?”
“好一張嘴,那我問你,今日是要領二位去那祈神台見識一番免得出醜壞了名聲,另一位怎地不見蹤影?這我要問你一個潛逃之罪,你當作何解釋?”
郡侯并不想和他辯論許多,隻将罪名按在洛軒宸頭上。可自己哪裡知道洛玄一去了哪裡,手上也是莫名其妙多了一株未開放的惠荷。
那時有人喊他才醒,看清手裡的花之後吓得瞬間清醒一把将它扔了出去,發現隻是拟出來一朵假花才松一口氣。
想到這裡,洛軒宸嗤笑一聲,臉色并沒有先前那麼好看,“我說大人,我與他素不相識,他主我副也無糾纏,同處一房本就形勢所迫,他幾時離開與我何幹?您将這罪問扔在我身上當真不是混淆是非之行?”
郡侯道:“你不過岌岌無名之輩,我将你選做祭者已是你祖上積德,如今我混淆是非又如何?在你身邊的人沒了不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我問你,今日這祈神台你是去還是不去?”
洛軒宸沉聲許久,眼底寒意乍現,神色宛如盤踞人身側伺機而動的毒蛇,一字一頓道:“不、去。”
郡侯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将手中茶杯猛然按在桌上,“來人!把這人押去祈神台!”
“别激動。”洛軒宸耳邊忽地吹過縷縷清風,而風中夾雜了些許低語,洛玄一倒真的化了陣風來傳話。
“先順着他,我去探路,你保護好自己。”
“知道了。”洛軒宸低聲回應,幾乎刹那間原本那副冰冷态度擺上張人畜無害的笑臉,“哎呀,小女子不過無心之言,大人何必動氣呢,那祈神台可是面見神靈之地我怎敢随意去呢?既然郡侯大人都這麼說,那我去不就是了?”
他端着的是滿臉笑容,内心卻感覺這話自己都覺得令人直犯惡心。
郡侯将衣袖一甩,冷哼着背過身不搭理他,隻是向進門來的看守揮手示意退下。
洛軒宸也乖乖坐正,順手将惠荷插在花瓶中,權當謝禮。
少頃,屋外無端地便狂風四起,卷起雲層遮蔽日光天色驟然昏暗。好一陣大風,吹起了屋瓦瓶罐到處滾動,外邊不時傳來人們的驚呼。
看守登時跑入屋内,十多人賣命頂住門也擋不住風,衣裳翻飛撞亂了桌椅,又添上幾人才勉強關牢門。
郡侯站起身,塵灰飄入眼中刺痛難忍,這風來得怪,轉頭關上門就連着外面的騷亂消失不見。
他大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的們不知,隻是這風沒來由地突然間就刮起來。”看守跪在地下撥弄掉身上的碎瓷片,方才不知哪裡飛來一個陶瓷罐子砸在了身上,還好是穿了甲沒什麼大事。
“嗯!”郡侯瞪大雙眼盯着蹲在角落的人。
洛軒宸一手攀上石柱露出半邊臉,神色躊躇仿佛驚魂未定,他怯聲道:“大人,小女子膽小,這風如此可怖隻怕掀起些什麼,小女子這羸弱身軀承受不住呀。”
他繞過石柱扭扭捏捏站在一邊,不敢擡頭,心裡卻盤算着這旋風指不定是洛玄一搞得鬼。
郡侯凝眉沒有回答,氣氛正低沉之際外面忽地傳來急促拍門聲,夾雜那位授祈神舞祭司的聲音。
“大人不好了!”她進門倒伏地面聲音嘶啞,因為着急提高音量而顯得刺耳難聽。
“這陣旋風來得怪,祈神台布置好的物件家夥全被吹倒了去!”
那時風來黑天霧地,隻聽得祈神台那處嘎吱作響,衆人站立不穩也看不清周圍,直到聽見一聲竹竿斷裂的巨響,随即高台搖搖晃晃墜落下來摔成碎片。
“怪事啊。”郡侯摩挲手指間指環,轉念一想他們來時晴空萬裡,怎麼忽然間就刮起大風,還連帶着神台一并倒下。
莫不是真有神靈暗中襄助?
不容他細想,卻聽耳邊傳來輕笑,轉頭看那洛軒宸在一旁忍不住偷偷笑起來,見郡侯盯着自己面色不悅才收斂笑容。
他笑祈神台怎麼這般經不住風吹,區區一陣風就全部給掀翻去。
“進去!”
未多時天氣放晴,一如方才突如其來,此刻又瞬時消失不見,連微風都沒有留下。幾名士兵推搡一位少女進門來。
“大人,這女子鬼鬼祟祟出現在神台邊不像好人!”
“哎呀。”少女腳尖碰上門檻跌倒在地,擡起布滿塵土的臉看向郡侯。“大人小女子冤枉啊!方才風大連路都看不清,誤打誤撞走到那邊怎就成了惡人?您手下的人真不知憐香惜玉,怎地對我一個弱女子下這樣的狠手!”
她說着以手帕遮臉掩面假惺惺痛哭起來。
洛軒宸看她哭訴緊咬牙關也沒能忍住笑意,渾然天成,他屬實沒想到洛玄一能演得如此令人肉麻。
郡侯聽她話勃然大怒,猛拍桌子站起來喝道:“哼,你好厲害的一張嘴,我還沒問你個潛逃之罪,你倒先咬起人來了!”
洛玄一眨眨眼計上心頭,道:“大人您可是誤會我了,我哪敢潛逃哇!您說選中祭者可是祖上積德,小女子不過尋常佃戶之女,自幼家境貧寒受莊主欺待,能選上這等大事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逃呢!不過是與大人三日之約不願出醜失态才自己出門練習,錯過了時辰不知大人竟喚于我們。”
見郡侯面色不快卻也相較于方才緩和許多他繼續道:“小女子還聽聞此地多觋,方才練習之時便得遇見一位遠方大觋,他教與我溝通神靈的秘訣……嗯。”
說着,他偷偷擡眼看向郡侯,隻見對方又坐回椅子上招呼人将門關牢道一聲“繼續。”
洛玄一雙腿發麻,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跪坐,故作委屈,“小女子僭越,以那大觋傳授之法後傾聽了神谕,也……不敢多言,隻怕是神明要嗔怪與我。”
郡侯無奈隻得揮手對洛軒宸道:“你,出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