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隻胳膊夾着迪斯科,把它的腦袋轉向爸爸,另一隻手比了一個“耶”,看了眼另外兩個人。
亞伯拉罕笑得歪倒在哈利旁邊,左手胳膊肘支着身子;哈利的牙齒在太陽下白得發光。
原來他的牙這麼白嗎?我正納罕着,相機咔嚓響了一聲。
六月的陽光一天比一天更為熾熱。哈利以越來越高的頻率出現在我們家的廚房裡、餐廳裡、花園裡、起居室裡,等等。上課的日子,他偶爾來吃晚飯,周末則基本都和亞伯、迪斯科和我泡在一起。
“哈利,你的姨媽姨父沒有意見嗎?”爸爸的聲音伴着廚房裡轟隆作響的刨冰機傳過來。
“沒關系的。其實他們不是很在意我去了哪裡,隻要我晚上能回去。”哈利也大聲回答,蓋過了刨冰機的噪音。
“或許你可以在什麼時候邀請他們來這裡吃晚飯!”爸爸在廚房裡喊道。
哈利露出為難的神色:“我想他們可能……呃……”
從他無意間提及的隻言片語來看,他的姨媽和姨父,那對德思禮夫婦,不像是什麼樂意來我們家做客的人。
“哈利,你是不是說過德思禮家特别特别幹淨?”
“簡直一塵不染。”他肯定地點點頭,想了想又搖頭,“哦,我的碗櫃,呃,碗櫃,”尴尬地頓了頓,“還有雜物間,可能除外。”
我沒有犯傻地揪住那個字不放:“你的姨媽肯定特别偏愛整潔的房間。可是我們家,嘿,”一攤手,小小的餐廳裡除了餐桌和椅子,旁邊的櫃子上堆滿了各種調味品的瓶子(爸爸就是會忘記把它們塞進廚房裡)、幾摞亞伯拿來搭積木的罐頭(從來沒有放進冰箱)、我随手擱在那裡的幾片拼圖(就說怎麼總缺幾塊!),以及各種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遠一點的地方,客廳,裡頭是一套舊沙發,地闆上鋪滿了各種顔色、奇奇怪怪的毯子(爸爸好像覺得能蓋住地面就萬事大吉),隻有冬天才用的壁爐滿是灰塵,“就不說起居室和卧室了,大概不會是你姨媽喜歡的樣子。”
“我覺得這樣很好……”哈利順着我的手勢往外望去,臉上泛起笑容,又指了指客廳,“那個壁爐冬天會生火嗎?德思禮家的壁爐被弗農姨父封住了,從來沒有用過。”
“會的,哈利,”爸爸端着刨冰機從廚房裡走出來,胳膊底下夾着幾隻花花綠綠的塑料杯,朝他擠了擠眼睛,“不過聖誕節那天我們通常把壁爐熄掉,怕火烤着聖誕老人的屁股。”
“那麼聖誕節我可以來嗎?”哈利滿懷期待地問道,“我從來沒有在冬天的壁爐前面烤過火……”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時愣在了那裡,然而爸爸笑了起來,開始把杯子往我們面前擺:“哈利,這真是個奇怪的問題——我是說,如果你能來,大家一定都會非常高興!還是說,你聖誕節有什麼事嗎?”
“啊,不,沒有。”哈利臉頰上泛起紅暈, “沒有什麼事。”
“那麼現在,”爸爸在每個人前面擺好杯子,站直身子興奮地擦了擦手掌,“來嘗嘗我的新式黑加侖牛奶刨冰!”他刷地拉開刨冰機蓋子,從哈利那份開始,往外倒紫色混着白色的晶瑩冰屑。
盛在杯子裡倒是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怎麼樣。我接過爸爸遞過來的小勺,看了看對面。哈利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而亞伯正在謹慎仔細地打量那杯細碎閃光的刨冰,想來是因為對爸爸的新品之威力早有領教。
不管怎麼樣,刨冰總不可能做得很難吃吧,這畢竟是刨冰啊。我想着挖了一大勺“新式黑加侖牛奶”刨冰,吞了下去。
兩秒鐘後,我皺着臉擡起頭,在哈利和亞伯臉上看見了幾乎一模一樣的扭曲表情。
“怎麼樣孩子們!”爸爸期待萬分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然後他探出身子,兩隻手握在一起,興高采烈,“怎麼樣!是不是出奇美味——等等,你們為什麼臉色這麼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