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床總是這麼硬邦邦的。
但從小都睡在木闆床上,這種硬度叫人習慣又安心……
我在薄被裡打着哈欠扭了扭身子,舒舒服服地坐了起來。
房間裡黑漆漆一片,安靜得有點吓人,微弱的光線從床前的四五扇窗戶中透進來。
等等,我們卧室的窗戶不是在右手邊嗎?而且家裡什麼時候擺了這麼多張床——
我這才發現,自己躺着的這張床對面,七八張在窗外光線下白晃晃的整潔單人床一字排開,盡頭有一張床拉上了簾子。而我左邊右邊也都是單人床,雖然在一片黑中顯得暗沉沉的,但也都平整又空曠。
被群床包圍的感覺略為奇妙,看得我愣了半晌。
所以我這是在哪兒?病床陳列廳?
我坐在那裡,用剛剛睡醒、像是充滿昏睡荷蘭芹的頭腦仔細思考了一會兒,覺得跑進展廳的可能性不大。
要進來也是被亞伯拖進來的。
被爸爸拖進博物館的那幾次,我曾經嘗試學周圍大人和亞伯的樣子,帶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在館裡默默走動,或站在某幅作品前沉思。可惜并沒有用。我仍然無法像亞伯那麼充滿激情地細緻觀察一件展品。
說真的,博物館旁邊賣榛果冰淇淋的小店不比死氣沉沉的畫有趣嗎?
我又環顧一圈這個大房間,沒有什麼新的發現。所以目前的情況是,我安安穩穩地在這個地方睡了很久,接下去繼續睡也不會被打擾,暫時來說,這張又硬又冷的鐵架床——不是我以為的木闆床——沒有任何危險。唯一看起來有點意思的地方就是對面那張拉上簾子的床。我可以過去瞧瞧裡面有什麼東西——唔,但保不準有人在休息,還是算了。
或者,我可以找找房門在哪兒?
我輕手輕腳地掀開薄被跳到地上,鐵床嘎吱響了一聲,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腳下的地闆冰涼光滑,雖然向來沒有穿拖鞋的習慣,但突然貼着冷冰冰的地面多少有點不舒服,我翹起腳掌,借着窗外稍稍泛藍的微光,噔噔噔用腳後跟開始走路。
我盡量走得悄無聲息,腳步飛快,因為腳底闆正一下又一下刺激着皮膚和神經,傳來冰面似的觸感。
頭腦一被刺激,就會清醒起來。
我怎麼到這地方來的?為什麼我自己沒有一點兒印象?
啊,地闆真是太涼了……要不還是趕快回床上躺着……
大房間的盡頭黑咕隆咚,正好被窗戶間的牆壁陰影遮住,什麼也看不清楚。我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探了探,一片虛空。
繼續往裡走?但這也太黑了吧。
我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放平腳掌準備邁步,被凍得趕快又再擡起來。
就沒有拖鞋什麼的嗎——
咔啦咔啦——
面前的漆黑之中,突然響起輕微的金屬碰撞聲,在寂靜中顯得有些詭異。而那種聲音的源頭,似乎——離我不遠?
我覺得頭皮發麻,好像頭發都要一根一根豎起來了。響聲沒有停歇,吓得我僵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天啊……金屬制的巨型利爪、寒光凜凜的鋸條、銳利的刀鋒……
《月光光心慌慌》、《德州鍊鋸殺人案》和《猛鬼街》的鏡頭在腦海中飛快閃現,我心跳快得都能被黑暗裡那個怪物聽見了吧……
都怪約翰·斯特蘭!看什麼恐怖片啊!
嘎吱——
明亮的暖黃色光線慷慨地湧進房間,我不得不眯起眼睛。
刺目金光之中,屹立着體積頗大的黑影。
但讓我放心的是,那個身影顯然屬于某個體格豐滿的人類。
黑影突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