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驚醒了。
公寓卧室的窗簾留着一道縫隙,露出一條鉛灰色的天空,像盾牌背面似的,陰沉沉地從玻璃窗外壓下來。
幾點了?
年輕男人愣愣地坐在床上,一頭黑發張牙舞爪地朝四面八方支楞着。心髒因為沒來由的慌張咚咚亂跳,兩邊太陽穴疼得腦袋快要裂開。
這種空蕩蕩的恐慌到底從哪兒來的……
感覺就像……擔心自己會錯過某個重要的會面時間,于是在夢裡也一直記得,卻被昏沉的睡意壓着無法起身,最終還是遲到了……
他努力回想那個重要約定的細節,太陽穴又突突地抽痛起來,隻好作罷。翻身抓起眼鏡戴好,下床,随手撈過床頭小櫃子上的鬧鐘,鐘面赫然顯示着十二點三十七分。
同事們大概都已經在吃午餐了吧。
昨晚真不該喝那麼多酒的……
酒?喝酒……
等等!
他彈了起來,一把抓起枕頭按在臉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Surf洗衣粉的茉莉花香。平和、冷淡、潔淨,标準而刻闆的流水線味道。
沒有她的香氣。
心髒緩慢旋轉着向深淵墜落。
輕輕顫抖的手再次壓緊。他将整張臉埋進枕頭裡,收緊腹部肌肉,使勁吸氣,希望捕捉到一縷葡萄柚和柑橘的清爽甜味。
片刻之後,枕頭噗地被扔到地上。
他光着腳跳到櫃子前,開始叮呤哐啷亂翻東西。
來不及扔掉的空墨水瓶……藥罐……磕破邊沿的馬克杯……他的襯衫……被單和枕套……夾克……巫師袍……熨好的西服……冬用鬥篷……
沒有。
一點痕迹也沒有。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洗手間,不小心碰翻了那個深藍色塑料牙杯,一通絕望的搜尋下來,本來就不算整潔的白陶洗手台上更是亂七八糟。
他掃了一眼鏡子裡雙目布滿血絲的自己,沒有費勁去扒拉頭發——它蓬亂得像剛經曆過一場小型轟炸。
腹腔中,某塊角落似乎正越來越緊地擰成一團。
心跳零落得他幾乎要忘記怎麼呼吸。
梅林啊……
請不要用這樣的玩笑懲罰我……
她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又是這樣。
哪裡都找不到、哪裡都看不見,似乎跟那個人有關的一切,都隻能出現在他夢裡。一旦醒來,所有痕迹就倏地煙消雲散。
又是這樣……
他慢慢地、慢慢地把肩胛骨支在瓷磚牆上,冰涼的膚覺和硌人的痛感自後背清晰傳來。宿醉的大腦似乎清醒了些。
終于敵不過那種漩渦般的無力感,他一點一點貼着牆滑落到地闆上,目光渙散。
原來是這樣啊……他在夢裡,是以為她回來了吧……
在冷冰冰的瓷磚地闆上坐了一會兒,他爬起來,甩甩依舊昏沉的腦袋,像過去的上千個日子一樣,心灰意冷地刷牙,洗漱,挑袍子,從亂得像垃圾簍的桌子上找出文件,塞進公文包。
其實不必花什麼時間挑選。除了畢業時韋斯萊兄弟送的昂貴暗紅色長袍,他所有的袍子都是黑色的。
就算睡過了頭也得去上班。最近每個部門的工作量都有增無減,傲羅指揮部裡更是忙得令人焦頭爛額。把雜務都堆到同事們頭上,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他檢查過鑰匙串,摸了摸袍子口袋裡的魔杖,換好鞋子,鎖門前照例環顧了一圈屋子,目光掠過那部紅色電話機和邊上貼着的小紙片。
心髒重新狂跳起來,每一下都帶着熱切的希望。
他擲開公文包,顧不上脫鞋,徑直沖向電話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順着顫抖的食指指尖對了兩遍魔法交通司的電話号碼,迅速按下幾個數字鍵。
深呼吸,深呼吸。别自己吓自己,不是還記得她在交通司工作嗎?怎麼可能不是真的呢?全都要怪酒精這東西……
電話突地一聲接通了。
“您好,這裡是魔……”雜音窸窸窣窣地混着模糊不清的音調傳來。
“您好,我有急事要辦。”他趕緊說道,生怕多耽擱一秒,“請問……你們部門的奧□□小姐在嗎?我有些問題想咨詢……”
深呼吸。沒什麼好擔心的。接線員一定會說——
“對不起,您剛才說什麼?”電話那頭的嘈雜聲響仍然沒有消失,人聲也聽不清楚。
“西爾維亞,拜托……聽筒應該這樣拿着,這邊對着耳朵……反了……”另一個聲音隐約飄過來。
哈利扶住了額頭。
怪不得地下八樓的中庭經常飛上來投訴接線員的紙飛機。新進入魔法部的巫師專員中,有些年輕人從來沒用過電話,常常鬧出諸如沖電話念數字,指望它自己撥号的笑話。
“您好,這裡是魔法……”那個剛才糾正錯誤的嗓音傳過來。
“我想找奧□□小姐。”他急忙說。
“不好意思,這個部門沒有奧□□小姐。請問還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他掙紮了幾秒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不可能……我找奧□□小姐,伊萊恩·奧□□,就在你們司,拼寫是O,V,A,L……”